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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便見景牧的拳頭重重地落在手邊的桌上,將那桌子震得一聲巨響,隱隱有木頭劈裂的聲音。接著,桌上那茶盞被震得跌下去,嘩啦一聲碎了。景牧起身,通身都是沉且猛烈的怒火和煞氣,大步走向門口,便要出去。“干什么去?”疏長喻開口叫住他。“我去殺了那女子!”景牧轉過身來,板著臉,紅著眼睛,喉嚨里發出的聲音近乎壓抑的嘶吼?!皻⒘怂?,我看少傅再喜歡誰去!”疏長喻一時怔住,下一秒便覺得這人隱約像只被氣炸了毛的大狼犬,蹦跳著齜牙要咬人。疏長喻一時失笑,心中陡然蹦出一個念頭——這小子,竟有些可愛。不止有些……而是,很可愛。他便就這么好整以暇地坐在那里看著他,一時外頭雨打竹葉的聲音簌簌地響,屋內寂靜一片,誰都沒說話。疏長喻就這么看著景牧兇狠的神色以rou眼可見的速度變成了委屈。那大狼犬的耳朵耷拉下去,尾巴也慢慢垂下去,委屈地搖來擺去。唯獨那雙眼仍紅著眼眶,卻不再是那般兇狠,而化成了含淚的委屈。“去吧?!笔栝L喻勾唇,聲音清洌洌的。景牧腳步卻沒動,就站在那兒。半晌之后,他妥協一般,聲音低沉沉地開口道:“我……我不殺她,少傅,你不要喜歡她,好不好?”疏長喻心道,一定是外面雨太大了。要不是雨太大,自己的心怎么會清泉一般,在這簌簌的雨聲中化成水了呢?“沒事,你去吧?!笔栝L喻勾唇。景牧卻灰溜溜地垂著眼,慢慢蹭回來,坐在了那榻上:“雨太大了,我等它小一些再說?!?/br>第35章疏長喻便沒再管他,靠在床頭上垂眼看起書來。這次景牧沒再像之前一樣,在他耳邊喋喋不休了。他就安安靜靜坐在那兒,要不是那視線一直落在疏長喻身上,他都會誤以為這小子已經不在這兒了。但那視線,實在讓他難以忽略。沒看幾頁,他便抬起頭來,一抬頭,便正好撞上景牧的視線。景牧做賊心虛一般轉開了一瞬,下一秒又欲蓋彌彰地轉回來,故作鎮定地對上疏長喻的視線。疏長喻挑眉問道:“怎么了?”景牧問他:“少傅,這書好看嗎?”疏長喻沒說話。下一秒,他便聽到景牧獻寶一般說:“前世你走后,我便將你那本治水方略看了好些遍。少傅你雖從未提起過,但我能看出來,你特別向往去那天下各地游覽一番的?!?/br>疏長喻心下有些詫異。景牧說的沒錯,但他那書寫得極盡簡略。雖查閱了不少典籍,但落在紙上的,沒有一個于治水無用的字。景牧是如何從那之中看出他的想法的?景牧仍接著說道:“但那時我身為九五之尊,沒法替少傅云游四方,只好尋來些游記。當時我看這些書時,便想著,若少傅在便好了,我定要讓少傅也讀一讀的?!?/br>說到這兒,景牧笑了起來:“如今,我這夢想終于實現了?!?/br>疏長喻面不改色地垂下眼去,胸口卻擂鼓一般,還隱隱有些發燙。熨帖地燙。“你什么時候回去?!彼仙蠒?,問道?!拔乙??!?/br>“待雨小些我就走?!本澳令D了頓,似有些賴著不走的架勢?!吧俑底匀ニ愫??!?/br>疏長喻前世落下了個毛病,便是睡覺時身側不能有人。無論是躺在身畔的,還是待在房中的。只要有人,他閉上眼,就覺得不安心,焦躁得睡不著。他這毛病,還是前世洞房花燭夜時發現的。那時丹瑤無意和他洞房,待他進屋,和衣躺下就睡了。疏長喻知道個中原因,也不愿強人所難,便也在她身側躺下。可一閉眼,便是刀光劍影,像是匕首抵在自己頸邊了一般。他起身去了榻上,卻仍舊如此。“我一個姑娘家,都沒你這么多毛病?!蹦且?,他吩咐丹瑤郡主去廂房睡的時候,丹瑤郡主出聲諷刺道。故而此時景牧這么一個大活人,還是個死死盯著他不撒眼的大活人在這兒,疏長喻自然是沒法睡的。但外頭那雨似乎都是在幫著景牧,噼里啪啦地掉豆子一般,下得又密又狠。疏長喻若是此時逐客,未免有些不近人情了。疏長喻張了張口,也沒說出趕他走的話,便干脆放下書背對著他躺下,不再同景牧多言語。景牧低低地同他道了聲晚安,他也沒聽到一般,沒有回應。疏長喻睜著眼面對著墻壁,一刻都不敢閉眼。那匕首橫在頸側,面前都是魑魅魍魎的場面,實在有些難捱。他便嚴陣以待地,等著景牧走。可是外面雨不見小,他的困意卻襲了上來。他眼皮沉重,終于堅持不住地闔上,竟是一片黑甜,無事發生。什么鬼怪魍魎,什么血rou四濺,什么刀光劍影,都被吞噬去了一般,通通未曾出現。幾個呼吸間,疏長喻便睡著了。臨睡前,他還迷迷糊糊地想,許是上輩子枉死之人,這輩子都沒死,所以他才得這般安適,連那毛病都沒了。卻是連他自己都沒發現,有那大狼犬在側,他這兩世都未曾得到的安心踏實,竟奇跡般地回到了他身邊。疏長喻再迷迷糊糊地醒來,已經是半夜了。窗外雨似乎是小了些,但仍舊噼里啪啦地下著。他側過身,便見景牧穿著單薄的長袍,坐在坐榻上撐著臉,歪歪倒倒地睡著。他垂眼,便見景牧身上的大氅正蓋在自己的被子外面。他起身,啞著嗓子喊了景牧一聲。景牧聽到他的聲音,登時就醒了。他站起身來便走到他床邊,將他的被角掖了掖,啞著聲音問道:“少傅冷了嗎?”那骨節分明的手碰到他下巴時,凍得他一哆嗦。疏長喻抬眼,便見景牧雙眼眼神呆滯而迷蒙,應當是半夢半醒地睡迷糊了。外面下著雨,風吹得窗紙呼呼作響。雖到了初夏,可夜里還是涼的,更是下了雨,景牧就這么穿著單衣坐在風口睡著,此時聲音中已經帶上了鼻音。疏長喻皺眉:“你把外衫穿上?!?/br>景牧卻沒聽到一般,又將他身側的背角掖了掖,轉身又往那坐榻處走。疏長喻氣急敗壞——這小子,莫不是要將我捂死?他伸出手,一把將景牧拉住。景牧正睡得迷糊,被他拉這一下便沒站穩,跌坐在疏長喻床沿上。疏長喻扯起裹在被外的大氅,拉到他手里,道:“穿上?!?/br>景牧卻將他這動作看成是掀開被子邀他進來。景牧后知后覺地覺得有些冷,迷糊之間,唯一的理智都被感激填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