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了?！笔Y岑擰了下眉，“你是說那陳宴？”

    “今次這司吏監，競爭著實大了些?！?/br>
    “怕什么？三個名額么，你一個，我一個，大不了就加他陳宴一個，”蔣岑算得清清楚楚，“不妨事?！?/br>
    實不相瞞，與蔣岑相處這般久，屈南棲還當真是不曉得，他究竟哪里來的自信，可這自信，又叫他辯駁不得，甚至還有些認同，也不知是哪里出了問題。

    進聞朝院的時候，屈南棲還在他身后提醒了一聲：“蔣兄今日去宮里恐怕見不到人，還是改日吧?！?/br>
    那人卻只擺了擺手，揚聲問木通要洗澡水，也不曉得聽到沒。

    第五十二章 好歹

    晚些時候, 秦青從醫館回來，正是瞧見秦知章伏在樹下撿著藥草，思及前兩日的對話, 終是走了過去。

    秦知章眉頭皺得緊, 瞥得一襲輕紗，才發現女兒已經近前：“你來得剛巧，明日起我要去南邊一趟, 你在府中，好生看顧下藥館?！?/br>
    “父親要遠行？”否則怎么會交待她看顧，尋常交給秦管家便就是了。

    秦知章嗯了一聲, 站起來拍了拍衣裳上的浮塵：“秦恪?！?/br>
    “唉！”

    “就這幾味, 先帶著，若是抵用我再與你傳信?！?/br>
    “好嘞！”秦管家端了藥簸箕往后, 經過秦青的時候, 笑道, “小姐辛勞, 我家那婆娘, 實在是叫小姐費心了?！?/br>
    “秦管家哪里的話?！鼻厍嘧屃说廊? “那管家先忙去吧?！?/br>
    蘆葦知趣跟了秦恪去收拾，便就留了庭下二人。秦青沒有開口, 秦知章也只是拍了拍手, 話家常般：“醫館今日可忙？”

    “還好。連叔與何叔看診都是帶了孩子們，這些時候他們都長進了不少?！鼻厍嗾f著，又道, “只是這些孩子當初送進來的時候，也算是丟給了秦家，為的也便是糊個口罷了?，F在秦氏醫館開起來, 有些卻是又急著要將人討回去?！?/br>
    “窮苦人家能有的見識不多，這前程之事，終究比不得一茶一飯?！鼻刂虏⒉灰馔?，“你可與孩子們談談，濟世救人與他們而言，確實好高騖遠了些，不切實際。你便就是問問他們，還想不想學?！?/br>
    “父親不勸？”

    “有什么好勸?！鼻刂潞橇艘宦?，“他們這些人家，討了孩子回去，不過是想能做個村中大夫，間歇仍是幫著做些伙計，好歹受人尊敬，娶個媳婦子?！?/br>
    秦青便就沉默了下來，片刻才沉聲道：“可他們現在學到的皮毛，放出去若是治壞了……”

    “孩子?！鼻刂绿а?，“這幾日擢考，你可聽見他們所言？于他們而言，那司藥監是高不可攀的地方，艷羨罷了。既是永遠攀不上，際遇難求，何不回去安生過日子。至于治不治得好——出了這京都，入了村野，大體會尋人瞧的病癥，他們亦能應付了?！?/br>
    這話到底沉重了些。

    太多的人，只會在乎四肢可有完好能做事，至于那些內里的難受，有多苦就能有多忍得，更遑論更多的事需要長久調理的毛病。父親說得對，他們哪里有那份心，哪里有那份驕矜的想法。

    “父親說得不無道理?！鼻厍嗪龆Я祟^，“可女兒仍舊覺得，不該如此?！?/br>
    世道，不該如此。

    秦知章卻是也沒有追究她那后頭的話，淡淡搖了頭，反是問道：“你替你嬸娘開的方子，為父瞧過了?！?/br>
    好比功課被突然檢查，秦青有些緊張，秦知章卻是細細打量了她一下：“你母親當年還留了些手稿，明日我一并留給你?！?/br>
    “爹?！辈恢獮楹?，秦青覺得有些心慌，直喚了一聲。

    便是秦知章都怔了怔，女兒與他總不算太親近，旁家小姐都是爹爹，爹爹地喚，秦青自小都是慣于生疏距離地喚他一聲父親。

    “放心吧，為父只是出去看看?！鼻刂码y得淡淡笑了笑，“這京城之中待久了，當忘了初心是什么?！?/br>
    “父親辭官這些日子以來，雖是收了徒弟，開了醫館，可父親并不當真打算留下，對嗎？”否則也不會特意請了藥谷的人來幫忙看顧，秦青出言問道，“父親早就厭倦了這里，是不是等到女兒一嫁人，父親就會徹底離開？”

    這醫館，其實不過因著東宮，交付給他的一個把柄。還有便是她了，她未及嫁人，秦知章終究怕她多受委屈，這醫館也好比是一個秦家門面。

    待這一切正軌，他似乎便也可以功成身退了。

    秦知章本要否認，卻是撞進她那眼中時，終是沒有吭聲，秦青拳心緊攥，許久，才覺頭上一重。

    伸了手撫了她的發，秦知章：“青兒長大了，再不是會一個人蹲在墻角哭泣的小孩子了。為父不過是去一趟榆白，最多一月便回?！?/br>
    榆白，他與母親定情的地方。

    沒聽到回應，秦知章深嘆了口氣去：“榆白的梅花糕你母親最愛吃的，雖喚作梅花糕，卻不是用梅花做的，這次回來，為父與你帶一些，可好？”

    拳心仍是攥著，秦青卻點了頭：“好?！?/br>
    那手掌在她頭上又輕輕拍了拍，秦知章才轉身回了書房。

    夜色沉沉落下，秦青失神瞧了那燈盞，蘆葦進來伺候瞧她面色不對，方要說話，卻聽燈下人道：“蘆葦，今日讓我一個人靜靜吧?！?/br>
    “……是?！?/br>
    門吱呀一聲帶上，秦青終是咬了唇。父親啊，她確實不再是那個會站在墻角因為想念痛哭的小孩子了，可她仍是會哭，仍是會難過，仍是會想娘親的。

    指尖掐進掌心，下一刻，卻有人自她面前蹲下，一根一根地替她捋平那緊攥的手指，她復收緊，他重又去順，不厭其煩。

    “小時候，我娘病得重，我爹不叫我近前，怕我擾了我娘休息。那天也是夏日，午后的陽光很烈，蟬鳴正盛，我爬上樹去捉蟬，怕它吵到娘，可待我下了樹的時候，卻瞧見我娘站在烈日之下，原來她怕我摔著，一直都不敢喚我，只這般守著?！?/br>
    “誰知道那一次，我娘卻是又病倒了，幾日才好轉過來，我爹便就罰我跪了幾日的祠堂?！?/br>
    “我娘去的時候，我爹恨不能跟著一并去了，是祖母打醒的他。后來，他便就一心守著那邊關，蔣府的年，從來都未曾團圓過?！?/br>
    “我以為他從來也不曾愛過我，直到那日他換營回防，碰見我的時候掏了一枚白玉章給我，連裝章的盒子都是隨手揀的木盒子，可是你知道那是什么嗎？”

    秦青未答，卻見來人抬了臉粲然一笑：“那是他親手刻的我的名字。連那白玉的馬首，也是他一刀一刀雕的，這還是前些時候他身邊副將與我說起的，我爹繁忙，刻了足足半年才拿來送我的，可他一句話也未對我言說，給我的時候倒像是隨意扔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