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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可能吧?!?/br> 二人對話戛止,趙聿生低頭看起手機,暴雨天近乎零光照,昏暗里光亮就舔著他五官。 溫童抓過的蚊子包腫了,她伸進手袋找那只沒吃的紅雞蛋,想叩開殼拿來敷,一面一時腦熱地問某人,“趙總,公司在員工不出錯的情況下,會讓她順利轉正吧?” “也得看考核業績的,我們小作坊一個,只能按坑種蘿卜,沒法靠人情分把坑賣給蘿卜?!?/br> “你又在內涵我?!?/br> “溫小姐真擅長看扁自己?!蓖诳嗨娜思纯叹托?。 溫童恨得要回嘴什么,誰知雞蛋成精自個滾下來了,她說時遲那時快地彎腰去夠。 而車身將好一記陡剎,慣性把她重重拍向前座靠背。 溫童難為情地臊紅臉,沒去管后腦勺疼與否,趙聿生扽她回座了,也把紅雞蛋歸還她手里。 然后她余光瞄見他救她的那只手,五指曲在一處搓了搓。 ☆、- 小左賃的是北外灘的二級舊里。清早能看見巷道中拎痰盂的人,晚上翻個身不提防,就會鬧醒木板隔斷另一頭的鄰家小孩。 是處有個十分不中聽的蔑稱,上海話叫“下只角”。 簽合同那天,房東瞧著她身份證來了這么一句,“左愛男,這什么活見鬼的名字呀?” 是,活見鬼,她一家子都是討債鬼。 她叫房東盡量別呼自己大名,既然這枚黥面無論如何也剜不掉,那就拿補丁捂著。捂一天算一天。 房子窮酸倒有一味好。從仰躺在床的角度,小左可以眺見陸家嘴和東方明珠,隔著曬臺那一竿大雜燴的文胸內衣,隔著浩浩湯湯的金三角晨霧, 隔著銀行戶頭旱的旱死的位數鴻溝。 出梅這日恰逢調休,她盤腿在床頭,用計算器捺下月除掉開支能攢多少凈收,滿打滿算保守估計,大約四百上下。好在她指縫很緊,不是漏財者,怕只怕有人硬要從里頭摳。 結果說曹cao曹cao到的左母就來電了,“有五萬沒?今晚之前打給我?!?/br> “瘋了嘛?我上哪給你弄五萬,變戲法去??!”第一次小左不由分說撂了電話。 左母再催命般打來,狠三狠四地警告她:別跟我扯什么車轱轆話,給或不給頭一點的事。老頭昨晚和人喝酒走夜路,田埂里摔跟頭了,腦溢血曉得伐?! 連夜送醫院就不得醒了,醫院張口討十萬,我問你對半要已經夠想著你了。 夜里想想老頭花在你身上的錢,不心虛不怕鬼喊門嘛!嗯吶現在翹尾巴了,到大城市鍍金了,我早說過吧,便宜畜生一攀上高枝,管保成白眼狼…… 更腌臜的話,隨小左摜去油乎乎地板上的手機,一道悶息了。 然而她禁不住那些余音的攪擾,仿佛有牙齒在啃耳膜和腦仁。誠然地講,這個家對她最仁義的只有父親,倘若不是他,興許她十二那年就會命喪在母親毒棍下。 家庭禍害里沒有惡貫滿盈也沒有渾清白,有的只是一個愿打一個愿挨罷了。 揀回手機的小左原是想腆著臉找溫童的,沒成想,屏幕有新微信消息跳進來—— 付總:今天有空嗎? * 溫童開始參加內部新員工培訓,和諸多新學員一起,每周三堂,主講大都是各部門的大拿骨干。 她腦容量淺,無論念書或工作,接受新知識得傾付比常人多好幾番的功夫。用從前向程的玩趣話, 做什么事都像自帶、自行剎車,旁人已去預習導數,她還在傷腦筋幾何概型。 回回考試也是那種,須得老師提醒僅剩半小時才磨嘰動作文的人。 她自認為無妨,磨洋工慢慢來總比欲速則不達好。 她歡喜聽課時備兩份本子,一份錄隨堂筆記,當主講插科打諢起八卦,就用另一份涂涂鴉,畫當日天氣或三餐吃食,偶爾也特寫心目中的人和事。 那天,原本要去日語班的何溪,課間折進來和她招呼時,就望見了涂鴉本上她背著人的小九九: 兇神怒目的一張羅剎臉,但脖子以下違和地箍著根領帶。 “畫的什么?”何溪莞爾靠立在邊上,順帶落一杯黑咖在她桌角。 “謝謝何姐?!睖赝桓辟\被捉的倉皇感,悄默聲藏掖本子。 這廂為了項上人頭沒敢回答,那廂早已看得門清。 轉轉手里杯套,何溪眉梢慧黠的笑意,“你放心啊,我不稀得打小報告的,至少在看不慣某人這點上,我們是同盟?!?/br> 她指骨纖長,天生清癯身材,溫童在其無名指根的戒痕上跑了幾秒神,才同樣賣關子地干笑,“我也不怎么怕他曉得,”總歸她如今是猴子稱大王,某人拿她又奈若何。 “你倒不準備問我,為什么看不慣他?” 話完何溪呷起咖啡,杯身掩住她山根以下的半張臉。 “我懂的,哪里有壓迫哪里就有反抗嘛?!?/br> “如果我說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呢?”何溪一臉拋魚餌等她上鉤的玄虛表情,“我很樂意分享陳年大瓜的,你要不要吃?” “我……”話音將落,開課了,何溪笑笑沒再言聲,捧著咖啡從后門離去。 不得不說美人的話自帶公信力。過后大半堂課,溫童都在咂摸她所謂的“陳年大瓜”,獵奇心人皆有之,而美人主動遞的瓜則更有半面妝的勾人感。 員工也不止一回拿她的長相當佐餐話題,像什么呢,著實找不到可媲美的,嘴唇潤凸眼皮子又狹,橫看風情側看純的玄妙。 相貌是前菜,正餐自要聊兩性問題。何溪究竟是否名花有主,和趙聿生那些個陳芝麻爛谷子的風月秘辛一樣懸而無解。 這即是職場的背陰面,不論你大小是不是人物,歸到格子間里只有三種角色:一是毫無溫度的數據績效,二是工牌上風水輪流轉的職稱三六九等, 三,就是同仁噴飯供酒時的八卦笑料。 有偽正經,沒有離群真清高。 - 周五傍晚培訓結課,小左突然經痛的緣故,要遲幾分鐘才到,溫童于是提早去幫她占位,在走廊再度偶會何溪。 后者倒似乎斷片了上遭“請聽下回分解”的問,只說,天氣出梅入伏了,晴起來,不日要辦拓展訓練的。 溫童遇人說話大喘氣就難受,索性直言討教那瓜的下文,“關于你上回說的,趙總做過什么不好與人言的事嘛?之前我的確有聽說,去年,有公司想挖他墻腳?” “你指銘星?” 音量矮得低低的何溪一浮眉,扒拉下百葉窗才應言,“完了,我不該給你搭戲臺子,說還是不說呢……” 她勉強的顏色,“不說吧,我曉得你會管別人問的,二手瓜以訛傳訛都變了味,難保你聽到些真實度不可考的謠言。說吧,我這不賣主貳臣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