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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排排站著,那是一個逆光走過來的青年,穿著服帖的西服,手里握著一份打印出來的文件,還有一份老舊的檔案袋。他走到了審訊的這張桌子旁邊,“章書記,這是調查結果?!?/br>青年站在桌子旁邊,回頭看了姜笑川一眼,卻沒有笑,“姜省長,我想我們之間應該算是有過幾面之緣,我叫連城,如果不介意的話,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這里也許有一份,能夠讓你找回自己的東西?!?/br>姜笑川只是搖頭笑,“連副局你就不要開我玩笑了?!?/br>他自己?他什么時候不是自己呢?他壓根不想看那些東西一眼。然而連城看他一副不予理會的樣子,卻幫他拆開了檔案袋,拿出了一份看上去有些年份的紙頁,“這是保存在檔案局的東西?!?/br>他將那一頁紙,隔著半張桌子推給了姜笑川。姜笑川嗤笑,隨意一低頭,卻愣了一下。然后他的表情就逐漸地變化了,兩手握得更緊,最后卻展開了手掌捂住了自己的臉,似乎在調整情緒深呼吸。他仰過身去,良久沒有說話。過了好久,整個審訊室里靜悄悄地,他的手終于從臉上放了下來,卻已經是淚流滿面。使勁一眨眼睛,已經不再顫抖的雙手拿起那一頁紙,仔仔細細地看著,看著看著卻又哭了,又笑了。章青跟那個連城都沒有說話。“我說,我都說?!?/br>他終于還是放下了那陳舊的一頁紙,手指指尖觸摸著大理石桌面的冰冷,才會覺得自己身體里流淌著的血液其實是熱的。姜笑川的的確確是說了,完完整整地說了。然而章青真的覺得姜笑川說對了,如果他沒有如實交代就好了。他在紀委工作了這么多年,第一次覺得如此荒謬。竟然是那個人……接下來的事情順理成章,錄口供,上庭,判刑,等死。如果沒有那一次相遇。姜笑川跟連城走在一起,他穿著條紋杠的衣服,卻覺得渾身都輕松自在。“連副局就快要高升了吧……”連城還沒來得及回答,就看到前面的走廊上押過來一個人,同樣是條紋杠的衣服。那個人停住了腳步,姜笑川也停住了。這人的眉眼還是如當年初見時一般充滿了陽剛之氣,就算是戴著手銬,他的一舉一動也如當初那個英武不凡的軍官。越青瓷。他姜笑川的同黨,一起貪污的共犯,曾經都是光鮮亮麗的人,一轉眼就被所有人戳著脊梁骨。姜笑川問:“你到底有沒有喜歡過我?”越青瓷答:“從來沒有,只是利用?!?/br>短暫的對話之后各自別過。姜笑川抬頭看著藍藍的天,小小的天,“連副局,那天你給我的東西,還能讓我再看一次嗎?”連城是這一次紀委派來押送的隨行人員,他聞言頓住了腳步,又很快跟上,“也許……可以吧?!?/br>夾道全是武裝兵,漂亮的軍綠迷彩服,冷艷的長桿狙擊槍,一切看上去都是如此迷人——只可惜,用在了押送死刑犯去刑場上。鉆進車前,姜笑川回頭看了一眼,“那么,連副局,我希望等得到你?!?/br>這是他,最后的心愿。車已經開走了,后面還跟著其余幾輛坐滿了警兵的車。刑場是什么模樣,姜笑川早就想象過無數次了,然而真的輪到自己的時候,卻覺得看了一眼就記不住模樣,整個眼力只有那片藍的發白的天空,像是洗過了頭的幕布。子彈穿過他頭顱的時候,他甚至能夠感覺到它在自己的大腦里穿行的軌跡。倒在地上,閉上眼之前,他看到那飄落的一張陳舊的紙頁。然后,知覺全無。一個巨貪就這樣被一枚子彈結束他風云的一生。“不該是這樣的……”“……已經這樣了……只是可惜……”“章書記……”“他曾經,也是一個好官……”那一張紙,重新被一只干凈的手掌撿起來,上面陳舊的字跡被懶洋洋的天光照著,越發顯得模糊了,卻還有當年殘余的淡淡墨香。那是那個貪官曾經的宣誓。忠于自己,忠于自己心中的善良,正義,和深埋的真理。絕不畏懼,從不畏懼,向一切一切的邪惡宣戰。……第2章后悔藥他似乎又看到了以前。那個時候他剛剛拿到大學的錄取通知,跟父親一起去民政遞補助申請,那些辦事處的女人們送給他的白眼,他至今記憶猶新……他從大學畢業,進入縣政府工作,一級一級爬上去,那么多年過去了,有過熱血,有過挫折,有過困倦,有過失足……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堅持下來的,只可惜,最后還是錯了。寫在了紙上的,都是實現不了的謊言。一枚子彈的軌跡,如此清晰而冰冷。如果不遇到那個叫做越青瓷的男人,他不會平步青云,卻也不會掉落深淵。他的人生,就像是那枚子彈,在陽光下劃過冷艷的一條直線,然后墜入泥濘的血rou深淵。頭疼欲裂。人都快死了,還能疼,這世界,就是這樣殘忍。姜笑川睜開眼,天花板上華麗暗昧的吊燈輕輕旋轉,流動的絢麗燈光帶著暖暈投射在四壁,將暗金色的墻紙映亮,空氣里漂浮著淡淡的香水味,還混雜著煙酒的味道,似乎不是什么好地方。他的思維停滯了許久,整個大腦才開始緩緩地運作起來。胸前是微涼的,房間里似乎開著空調,有些冷。他伸出手,遮了遮自己的眼,擋出頭頂那太過浮艷的光,才發覺自己竟然只是裹著浴袍。他一下子坐起來,眼前這房間很是眼熟,他肯定是見過。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腦袋,沒有任何傷痕,子彈呢?他怔怔坐了許久,一張大大的軟床,分明是酒店里的擺設,豪華套間,還帶著衛浴……姜笑川心中翻江倒海,俊秀的眉毛緊緊地擰在一起,他大約知道發生什么事情了,此時的場景,他是經歷過的。站起來的時候頭有些疼,似乎是因為酒醉。他看了一眼虛掩著的浴室門,有些心神恍惚。腦海里無法克制地想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