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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家的規矩,人不能咽氣到外面,必須在有氣的時候抬回家。趙學軍能夠想象的出,父親有多么的措手不及,這一刻,那個號稱堅強的男人,有多慌張!周瑞拿了單子進陵園取父親骨灰,趙學軍等在陵園門口,越呆越害怕,還有些渾身發冷。當他看到對面的郵局,竟鬼使神差的他就給王希發了一封電報:奶病危,速歸。發完,他又后悔了……一頓等候,一頓忙亂,趙學軍穩定心神,找了一個本子記錄了好多需要買東西在上面,他打了電話安排下去。他知道,父母看上去很堅強,其實心里是很依賴奶奶的。奶奶這一走,母親不知道會亂成什么樣子,家里一定亂成一攤了……一個半小時后,趙學軍與周瑞坐在三鑫商城運貨車的白布堆上,周瑞抱著自己爸爸的骨灰,神色迷茫,他也不知道是該哭自己的父親,還是應該去哭奶奶。好像,奶奶還沒去吧……趙學軍也茫然了,上輩子,奶奶就活到77歲,這輩子好像還多活了幾年。是該慶幸?還是該悲哀呢?遠處山巒曲線一直起伏著,趙學軍的心猶如掉在油鍋里一般,又期盼這車快點,又覺得這一刻像個夢一般的不真實,也許一會兒朱晨會猛的推開宿舍門,喊他們早起。于是,他閉起眼,假裝這是個夢,他等著早起的鈴聲,可那鈴聲怎么還不響呢?“我怎么還不死呢?”這話是奶奶這幾年常常要嘮叨的,她活了個大歲數,跟她差不離的朋友都早早的去了,沒人跟她玩,少有人能跟她聊出共同的話題,奶奶一直是寂寞的……可她從不說。趙學軍很后悔,要是考在萬林市就好了。車速越來越快,改霞姑姑從車廂前甩過一床被子,趙學軍跟周瑞裹在一起取暖。顛顛簸簸的不知道又過了多久,汽車停下,半夢半醒的趙學軍下了車子,看著面前的小村落,這是自己的原籍,今后真正的魂歸之處,他的故鄉萬林市城郊的“嶺上”。他回來干啥來了?對??!他們說奶奶要死了!“三兒!三兒!”趙學兵的聲音從那邊的高坡上傳來,趙學軍看著自己的二哥,一下就找到了主心骨,他跌跌撞撞的跑過去,在入村的碉樓石板子路上硬生生的滑了一跤,膝蓋立刻磕破了皮。趙學兵一把拉起自己弟弟,檢查了下他的膝蓋,用手隨便沾了一些吐沫,幫他抹了傷口說:“還好,還好。趕上了,趕上了!咱哥回來的最快,部隊的直升飛機??!”說完,他拉著趙學軍又是一頓急跑。周瑞抱著自己爸爸的骨灰盒也向里跑,跑到奶奶家大門洞的時候,村里有族叔叔悄悄的擋在了他身前,低聲說:“娃,你爸爸是死在外面的,不能進?!敝苋痤D時呆了。后來……高橘子從里面跑出來,她打開院門外的一個雜物房也是悄悄的壓低聲音對周瑞說:“給你爸準備好了,先把你爸爸放這里。娃,你莫哭,嬸嬸在呢?!敝苋鸶唛僮舆M了雜物間,看到里面有個早就準備好的小祭臺,這才放下委屈,吸吸鼻子咽下淚。院子里有很多人,趙學軍一個都不認識。院墻那邊也有很多人,趙學軍還不認識。有人打開門簾,趙學軍推開成堆不認識的人,走到奶奶的炕邊。不知道誰幫奶奶穿好的壽衣,壽鞋。奶奶就那樣躺著,大口的出著氣,仿若要把全身的活氣都要呼出去一般。這一剎,趙學軍覺著這好像是自己的奶奶又不像!她像是個陌生的老太太。梳著整齊的髻子,耳邊插著金色的簪子,她穿著紫紅色緞子長袍,腳上的繡鞋上還繡著云朵跟荷花,奶奶從未這樣鮮亮過呢!這是誰呢?是別人吧?是夢吧?趙學文放開自己奶奶的手,對小弟弟招呼了一下:“三兒!快過來?!壁w學軍走過去,慢慢跪下喃喃的喊了聲:“奶奶,我回來了?!?/br>趙家奶奶的眼神是渾濁的,她誰都認不出來了,只是在那里含含糊糊的不知道在說著什么。趙學軍將耳朵貼過去,仔細的聽著:“好多……人……他們在房梁上跳舞……叫俺去……俺不去,你們拉著大牛車來接俺……俺才去,這一次俺是要坐車的……誰成婚都用走的去婆家……俺不去,俺委屈……”又過了一會,兩個熟悉而響亮從聲音打西屋傳來,像是在吵架。趙學軍抹了一把眼淚,松開奶奶的手,出了屋子奔了西屋去了。西屋里,趙建國正在跟自己的哥哥趙建宗吵架。趙建宗:“我就這一個娘,請個大戲班咋了?!”趙建國:“哥,我好歹是個領導,現在都不許大cao大辦!”趙建宗:“我就是個普通人!我花的是自己的錢!滾你娘的狗蛋的領導!”趙建國:“我不是不舍得花錢!我也就這一個娘!”趙學軍看看屋子里的人,自己大伯家的三個堂哥,春雷,春雨,春波,兩個堂姐,春秀,春錦都一臉尷尬的坐在那里,勸也不是,說也不敢。這些哥哥jiejie與奶奶的情感并不深,大概是因為住的太遠的緣故。趙學軍在他們的臉上看不到悲傷,只能看出一絲無奈。“爸,吵架要能解決問題,您就繼續吵,我奶在那里喊你們呢!”趙學軍對吵得面紅脖子粗的兩個長輩,高聲說了一句,趙建宗,趙建國連忙跌跌撞撞的跑出去。“軍軍回來了!”大堂兄站起來,對軍軍很是客氣疏離的打招呼。“哎,回來了……”趙學軍也很客氣,不是說大伯家人有問題只,是因為這些年,兩家人一直很疏遠,遠的久了,都不知道怎么親厚了。院子里,高橘子正跟自己的大嫂大眼瞪小眼的無聲吵架,老太太剛才穿壽衣的時候,高橘子刁鉆,給老太太穿了十三層,她就是不給老太太穿長嫂準備的壽衣,她嫌棄不好。她長嫂一生氣,把她準備的壽鞋丟到地上,換了自己準備的荷花繡鞋。趙學軍與堂兄堂姐們相對無言,這兩家人的積怨,其實大部分的矛盾,都來源于家里這兩個女性長輩的內部斗爭。趙學軍尷尬的陪著站了一會,轉身出了門。趙家奶奶輩分不低,加上她是這個村子活的年齡最大的老人,所以很多親戚早早的就來了。這會子老太太還有氣兒,加上老趙家人都是住在外地,本地規矩小輩子人那是概不清楚,大人吵架,孩子們也不敢做主?,F在,根本沒人主持大局,現場混亂的很,沒人招待,沒人管的親戚們,嘰嘰喳喳的堆在一起說閑話。趙學軍心里苦笑了一下,在人堆里找了半天,找到村子里的支書趙善根,按照輩分,他要喊對方哥哥,善根每次去萬林也都會去家里坐。“善根哥!”趙學軍打了個招呼,把對方拉到一邊。“軍軍回來了?!鄙聘w學軍打了個招呼,帶著對讀書人的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