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一個人。

他們兩個在清澈溫涼的海浪邊慢慢走著，白沙灣的沙灘很細，踩在腳底像是踩在彈性偏弱的軟膠上，觸感非常舒服。來的這個時間是工作日，所以海邊人也不是很多，兩個人走著走著，身旁逐漸安靜下來。

除了永不停歇的清澈海浪，附近沒有任何龐雜的聲響。

羅侯其實知道肖柏圖在想什么，不過他已經明確拒絕過，就沒有再多開口去重復。肖柏圖也一直非常安靜，他們就站在海邊，動一步踩出一個腳印，然后再被下一個浪頭沖沒。

過了好像很久，肖柏圖才低低地開了口。

“從十二歲遇見你以后，身邊人的戀愛狀況就有意無意地落在我眼里?！?/br>
羅侯站在一旁，側頭看向了他。

“我一直覺得自己的感情最特殊，所以開始時總對接觸到的感情不屑多看。后來長大一點，才學會把自己的情緒埋下去，去同感他人的東西?！?/br>
“有兩位長輩，明謀正娶，門當戶對，一輩子相敬如賓。結果等妻子去世，后輩們才在她最寶貝的梳妝盒里翻出幾封數十年前的長信。里面有她牽掛了一輩子，未曾逾距也未曾忘記的竹馬?！?/br>
肖柏圖望向遠方海天相接的地方，清俊的眉目耀眼而生動，在日光下閃爍著溫和的堅定。

“一位叔叔，當年苦追妻子終于抱得美人歸，婚后生活幸福，同齡欣羨，長輩滿意?？伤麄儾旁谝黄鹑?，阿姨就急病去了。之后叔叔一直郁郁寡歡，再未續娶?！?/br>
“還一位同齡，和戀人青梅竹馬，考進同一所學校，卻在訂婚前夕決然分手，執意去追一位有夫之婦。兩家人原本情同手足，現在卻劍拔弩張，我的同齡也始終沒有等到對方離婚?！?/br>
肖柏圖低聲道：“我時常在想，怎樣的愛情才算圓滿如意。白首偕老，心意相通，青梅竹馬，這些美好的狀況背后，可能都會有著旁人不能窺得的苦痛?！?/br>
“我一直以為自己是最難圓滿的人，后來再想想，卻覺得可能已經是最圓滿的狀況?！?/br>
“愛戀中的苦太多了，我只嘗過一種，還是最不傷筋動骨的相思苦。能在短短幾十年里遇見傾心之人，于我而言，已經足夠?！?/br>
羅侯看著他，他眼里有閃爍的亮，好像是太陽與海水折射來的光，又好像那光原本就在他眼睛里，不曾熄滅過。

“老師，我喜歡你這么多年，已經做好了用同樣長的時間追你的準備?！?/br>
羅侯挑了挑眉：“十年？”

肖柏圖笑了一下，帶著些靦腆：“喜歡的時長還會繼續增加的，變量也要算進去?！?/br>
那要再多喜歡上十年八年的，肖柏圖豈不是要花一輩子的時間來追他？

羅侯忍不住搖了搖頭。

12.0

四下無人，只有美到極致的海天一色。羅侯想了一會，終于平靜又冷淡地朝人開口：“你講了三個故事，我有的不多，就回你一個，說詳細點?！?/br>
“有個小男孩，天生討人喜歡，長得也恰好符合出生時代的審美。從小活潑好動，見人就笑，在同齡和長輩中討得不少歡迎?！?/br>
“他長到十歲出頭時，格外招鄰居一個近三十歲的女人喜歡，平時沒少帶零食送玩具，他也對那個女人的印象很好?！?/br>
肖柏圖似乎聽出一些端倪，手指忍不住動了一下。

“結果有一天他父母不在，那女人來敲他家門，請他去幫忙挑個玩具?！?/br>
“說好的是要給親戚買玩具，他卻被帶到女人的家里，被用癡迷到變態的眼神和動作，強迫進行了性侵?！?/br>
肖柏圖身體微震，下意識向前邁了一步。說話的人卻還是平淡無奇的樣子，繼續講那個詳細一點的故事。

“男孩當時抽條長得快，皮膚偏黑，剛剛長出的體毛發硬。這些細節得到了女人夸張的贊美和病態的癡迷，她把男孩子尚未發育完全的性器視如寶貝，用身體的所有部位去接觸那里。不管男孩多么驚懼抗拒，都不肯停手?！?/br>
羅侯垂下眼睛，聲音染上些海風帶來的微?。骸澳泻⒔K于被放回去時，女人還笑著和他家歸來的父母聊了一會天。所有人都和善友好平淡無異，只有那個男孩不再一樣了?！?/br>
“女人拍下了男孩的裸照，用這種低劣又實用的手段逼迫封口，并且進行著下一次的強迫。這種日子持續了兩個月，直到男孩因為半夜mama過來蓋被子時被碰到手臂而歇斯底里的尖叫，才在崩潰之下向父母泄露了實情?！?/br>
肖柏圖已經站到離羅侯只有一步的距離，他很想伸手抱一下眼前這個面色如常的男人，卻又不敢伸出手，怕會辱沒對方現在的堅強。

“男孩后來接受了兩年的心理治療?！绷_侯沒有阻止人靠近，他極目遠眺，望向遼闊的海面，聲音仍在繼續，“幸運的是，他沒有徹底對異性產生排斥，但與此同時，他也無法再用正常的感情愛上任何一個異性?！?/br>
“成年以后，他開始喜歡嬌小可愛，皮膚白凈，頭發柔軟的同性，一切都與年幼時被性侵的他自己截然相反。但同樣的，他始終沒辦法交付感情。當年那個女人曾在他耳邊一遍又一遍地重復著愛的字眼，即使是長大成人的他，也無法再奪回自己被強迫掠走的，愛一個人的能力?！?/br>
聲音被陸風吹進海里，碧浪裹挾著陽光沖走了一切痕跡。四下的沉寂中，這一片世界里始終只有站近的這兩個人。

“后來，”羅侯的聲音頓了一下，“后來，二十歲的男孩遇見了一個皮膚白頭發軟的矮個子小哭包，他特別喜歡那個小哭包，也第一次除親人以外，對一個人生出如此濃厚的感情?！?/br>
他思索了一下，又加了一句：“也比以前認識的所有朋友都要更近一步?！?/br>
肖柏圖的指甲深深陷進掌心，他在明了對方曾經心意的同時，也無比清醒地被告知，接下來的事情對兩個人來說，會有多么殘酷。

那段經過他們都懂，所以羅侯沒有再去講，他只說了單方面的感受。

“事情一發生，年幼時的噩夢就幾乎用栩栩重現的方式，在男孩腦海盤旋。只不過這次，男孩變成了自己最厭惡的那個施暴者。因為有著對小哭包的感情，所以他的反駁虛弱無力，他會變成和那個女人沒什么兩樣的人，對一個未成年進行變態扭曲的情感施加?！?/br>
“他不能那么做，他是最沒有資格那樣做的人。所以他摔門離去，即使割舍生痛，也不能再回過頭去多看一眼?！?/br>
羅侯聳了聳肩：“沒了，就這些，故事講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