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曉生道：“我也瞧見了?！?/br>
蕭四無道：“他心情不大好，小先生可知是為什么？”

百曉生道：“我告訴了他一些真話，人在聽了真話以后，通常都會不高興的?！?/br>
蕭四無道：“蕭某且來猜一猜，小先生告訴他，他曾經殺錯了人——”

孩子銀鈴兒般的笑聲即起，“四公子真聰明?！?/br>
蕭四無笑道：“可是此事跟你并無關系，何必多此一舉——”

百曉生道：“你不是我，怎知這跟我沒有關系?！?/br>
蕭四無點頭，“有道理?！?/br>
傅紅雪已走遠了，食盒里的東西還是熱的，燕南飛卻不在。

冷霖風已道：“他剛才出去了，說很快就會回來?！?/br>
傅紅雪將盒子往桌上一放，“你且吃點東西?！?/br>
冷霖風方一抬頭，就見刀客已返身出門。

迎著門外的光，投下肅殺的剪影。

尤離并不太通音律，握著短笛就會想起能歌善舞的合歡來，他的確不喜歡他，但他已算有些成就了，至少良景虛會一輩子記得他。

他站在窗前，剛吹了兩個音，就看到白衣人走進了院子里，立刻收了短笛轉身下樓。

公子羽像是百無聊賴地溜達過來的，尤離已道：“四公子出去了?！?/br>
公子羽點頭，“嗯，我是來找你?！?/br>
尤離沏了一壺上好的碧螺春，恭敬遞到他面前，“公子，昨夜馬芳玲身故，是屬下一時大意，還未來得及去跟夫人請罪?！?/br>
公子羽毫不在意，“哦，她出去了，一時半會兒回不來?！?/br>
尤離道：“公子請用茶罷?！?/br>
公子羽卻道：“你不來一杯？”

尤離只能又取一盞添上，茶香四起中，公子羽已將一枚澄黃的藥丸拋進杯中，尤離動作一滯，灑了幾滴在桌上，復又添滿，輕輕將茶壺往旁一放，并不抬頭去看公子羽的表情。

那人看著藥丸在茶杯里溶解，“喝了罷?！?/br>
他曾明言，此物不用在自己人身上。

尤離二指握上茶杯，茶香完全蓋過藥氣，灼燒著指節。

然后仰頭一飲而盡。

靜靜地等待著迎接他的是什么。

公子羽閉目，“好茶，蕭四無的東西的確不錯?！?/br>
他慢聲道：“燕南飛，尚在人世否——”

尤離坐在那里不動，直言道：“不在?！?/br>
他并不害怕被質問什么，低著頭去充當一個失神的屬下，把謊言當真言說出來，絕無猶豫。

公子羽卻笑了。

“尤離——”

“剛才那顆不是殤言?！?/br>
尤離再難定神，驚而抬首，對視他漠然而自得的眼神，忽有強烈的被壓迫感，像被玩弄于那人掌心，可笑如戲子而已。

公子羽嗅著茶香，坐在那里有如天下皆被他掌握，翻云覆雨，了如指掌，高高在上的氣勢和燕南飛當年見到的公子羽沒有區別。

尤離看著他許久，接受了眼前的事實，事已至此，有何所謂——

“你要殺了我？”

公子羽笑道：“不會?！?/br>
“相反，倒是有些事要謝謝你?！?/br>
尤離道：“那你要怎么樣……”

公子羽不答，蔑聲道：“我早說，她會在這東西上栽一道，可是跟女人講道理好像很困難，你覺得呢？”

尤離道：“我不知道，我從沒跟女人講道理?！?/br>
公子羽道：“跟男人講道理很簡單？你是怎么和蕭四無講道理的——”

尤離笑了，“從來都是他跟我講道理?！?/br>
公子羽似忽然想起什么，“對了，男孩還是女孩……”

“你的孩子——”

尤離垂眸道：“男孩?！?/br>
公子羽一笑，“男孩也好，飛刀，雙刀，都玩得開?！?/br>
尤離只覺莫名其妙，“你既然都知道了，還說這么多廢話作甚?！?/br>
公子羽道：“我邀了客人，干等著也無趣。況且，蕭四無不是也還沒回來?！?/br>
尤離指下一狠，“不干他的事情?！?/br>
他急于找到理由，“我勾引他的?！?/br>
公子羽輕然鼓掌，“你能為他說這種話，他若聽見了一定很高興?！?/br>
他伸手將尤離手腕上的袖鞘拆下來，緩慢而輕，尤離不敢妄動分毫，看他抽刀而視，饒有興致道：“割鹿刀鑄的雙刀，寒魄相融，刀過血涼。喚作何名？”

尤離道：“玉樓金闕，我覺得甚是好聽?！?/br>
公子羽收刀一擱，“玉樓金闕慵歸去，且插梅花醉洛陽——果然是蕭四無取的名字?！?/br>
尤離咬著牙關，眼神卻忍不住變得溫和起來，“做個交易如何，你不殺我，定有事情交代我，我一定做到，那么你——”

公子羽尚未開口，房門已被人猛力推開，蕭四無笑著走進來，一把拉開椅子坐了下去，伸手取了杯子給自己倒茶，一套動作毫無停頓，全不顧尤離驚詫的神色——

“公子來了，茶怎么樣？”

公子羽道：“好茶，待會兒客人來了，也請他們一杯?！?/br>
蕭四無道：“公子要請客，怎的到我這里請——”他瞥一眼尤離，“他不喜歡生人?！?/br>
公子羽道：“不是生人，是故人罷了?！?/br>
說完略一擊掌，門外的人便捧著托盤進來上菜，繼而和藹道：“云滇的菜色，你們大概會喜歡的?！?/br>
藍錚走在最后面，蕭四無聽得腳步聲立刻變了表情，尤離目光所及，已道：“師兄，別來無恙?！?/br>
藍錚并無驚異之色，表情復雜地看了他半響，將目光又移到蕭四無陰冷的臉上，回了尤離道：“別來無恙——”

窗戶開著，吹動尤離長發，發梢搭在單薄的衣領上，他怔怔地抬臂要取茶壺，被藍錚先一手拿了過去。

“我自己來就好?！?/br>
蕭四無道：“這茶壺是我的?！?/br>
尤離哭笑不得，心頭的慌亂被他依舊的語調稍稍撫平，后者得藍錚一瞥，然后起身從柜上取了藥箱，尤離會意，剛要接過去就被晃開，白衣刀客利索地開箱取藥，直接掀開他衣領，沾了藥粉往傷口上輕點。

尤離和他如此之近，能把他眼里的幽深窺得一清二楚，呼吸纏繞，當著另外兩人，臉上立刻發燙。

蕭四無只在余光里看得他神色，輕聲一笑，怡然自得。

有什么好遮掩的，事已至此了不是么。

藍錚因他直截了當的炫耀而面色灰敗，殊不知當事人絕不想炫耀，只在彰顯事實而已。

公子羽問道：“怎么傷的——”

蕭四無頭也不回，“這要問夫人了?！?/br>
尤離感受著那人指尖的溫度，交換一個眼神，側首道：“客人已經來了，你有話就說?！?/br>
公子羽不在意他徹底變換的態度，語氣，和稱謂，轉頭沖藍錚道：“再搬張椅子過來?！?/br>
蕭四無合上尤離領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