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此別過？

他毫不想跟江熙來說再見，所以說不出口。

江熙來未聽見，只問：“你何時回來？”

尤離道：“大概……不會耽誤很久?！?/br>
江熙來道：“這邊事了，我在西湖邊等你?！?/br>
尤離仿佛不能相信這一句，從未有人跟他說過——

我等你。

這短短的一天里他收獲太多從來沒有過的體會，滿足得快要炸開，不自覺地帶了笑，溫和道：“好?！?/br>
江熙來點頭，目送他背影消失，燕南飛已到了他身邊，“小友的這位朋友是五毒中人?！?/br>
并非問句，只作陳述，江熙來道：“是，燕大俠怎么知道？”

燕南飛道：“方才那煙彈，是他同門在尋人?！?/br>
江熙來突覺不妙，提劍踏前一步，燕南飛卻已提醒他。

“密鑰該送去給他們了?！?/br>
尤離早已走遠。

奔進城門，果在城墻下看到數個同門，皆懶散地靠著墻，忽瞥見尤離過來，臉上都是一變，隔著老遠招呼道：“可找到你了，還有幾波人去了好幾個地方，原你在杭州?！?/br>
尤離心生驚疑，他已多久沒有回過教，怎突然有人尋他？

于是幾步走過去，“有什么事？”

對面的人笑著道：“沒什么大事?！?/br>
尤離方停下腳步，那人笑意突有了陰毒的意味，猝不及防地將抬手一掌，尤離抬臂擋時還有有暗紅藥塵從旁揮來，饒是躲得再快也不可能不沾分毫。

后背撞上城墻穩下腳步，聽人道：“奉教主之命，帶你回云滇罷了?！?/br>
尤離感覺到力量流失，“理由？”

對面的人皆搖頭，“不知?！?/br>
尤離調整氣息，“好，回去便回去，何以用這些破手段?！?/br>
那人道：“哼，沒辦法，你若鐵了心要跑，我們怎么攔？”

尤離有些站立不穩，正色道：“我尚有急事，你寬限我兩個時辰，我絕不逃——”

那人搖頭，“什么急事都不要急了，立刻上路?！?/br>
藥力很快麻痹他心脈，讓他更心慌。

第一次有人說等他，他便要讓那人空等？

他絕不要！

有人已去鉗他手臂，尤離卻還是抽了刀，從那人掌心劃出一道長痕，蜃氣竄上雙刀，一招飛雀奪懷仍舊震得幾人退步，背水一戰的模樣，正要轉身間卻還有人從暗處現身，一掌打在他后背，蜃氣纏蠱入體，立刻封痹心脈。

尤離一個踉蹌跪倒再也起不來。

身后傳來同門的聲音——

“周師兄！還是您厲害，果然這小子很棘手啊?！?/br>
周淮最陶醉于這種恭維，抓著尤離起來惡狠狠道：“尤離?！?/br>
尤離閉了眼睛不想看見這倒胃口的人，教中周長老的兒子，總自覺高人一等卻次次打不過他，梁子早結下無數，事已至此，更不用給這人好臉色看。

周淮笑問：“這回你服氣了罷——”

尤離回道：“你的卑鄙我一向是服氣的?！?/br>
果不其然被狠力摜地，腹部挨上一踢，憤憤撂下一句——

“帶他上路！”

尤離眸子微睜，悲戚遍生，再無言語。

噩夢

那個人，那個人的聲音，剛一消失，就覺得之前的都是幻覺。

若非手里的劍光，江熙來真要以為這真的是一場夢而已。

不論尤離因什么原因而反感金玉使，他的直覺都是對的。

天星閣里嫣然笑語，金玉使拿到孔雀翎圖譜下篇便怡然翻臉，莞爾一笑踏風起身，飛去找她的青龍主子了。

燕南飛縱身而起卻也未追上。

江熙來衣角尚有被濺上的血跡，風過眼梢，天已黃昏。

傅紅雪在燕南飛身后，江熙來悵然地跟二人道謝，漫不經心地準備起身。

“多謝二位前輩，在下……在下回杭州城向四盟回報一下?！?/br>
未知二人有沒有聽清他散在風里的聲音，劍在手里緊握。

西湖邊清波漣漪，荷塘月色，一草一木都美極了，然而沒有那個少年的身影。

江熙來等到月亮升起，猜測尤離會否遇到什么脫不開的事情，又或不愿再會？

那樣的人，會否就不愿無人深交？

萍水相逢，救命之恩也已報，何必糾纏——

月色西沉，涼氣從湖面竄上來，侵襲他月白衣角。

終一轉身，凜然不再回顧。

車行連軸，人影紛逝，一如江湖無疆，刀劍風雨皆以前塵作后。

云滇日月長，火山奇詭，密林深幽，蟲花無數，暖而冷，暖是氣候，冷是人。

尤離一路受盡折騰，迷藥和寄生蠱未解，周淮因教主還要見他也不敢太過分，卻也不會給尤離什么好果子吃。到了教門口，尤離已沒什么力氣說話，灰敗著臉色任由幾人拉扯。

像是出了什么重大的事情，進個門還要答暗號，周淮倒對答如流，門口幾個師姐笑吟吟道：“好啦，這不是蜃月樓的壞人?！?/br>
蜃月樓同處云滇，卻為敵對，不和許久，近日更有已投靠青龍會的端倪，越發囂張。

然幾人瞥到后面的尤離，語氣驟變，“喲，這人終于回來了?！?/br>
尤離聽到“蜃月樓”三字便低了頭，眼眶突然發燙，緊咬了牙關閉上眼睛。

周淮把他的樣子收入眼中，陰笑道：“他不就是百里師兄從蜃月樓撿回來的，我看多半是安插的jian細——”

尤離睜眼怒視，然說不出什么話，只聽師姐道：“誰知道呢，教主要見他，師弟速速去罷?！?/br>
方玉蜂的內堂空無一人，養著一只雄壯的白虎，正在乖巧地舔著自己爪子。

尤離看著人都被教主揮退，撐了多日的身體忽得一軟，跌在她眼前垂頭。

方玉蜂像是料到他會是這個狀態相見，直接給了他解藥，起手運氣驅退他體內蠱毒，淡然收手道：“一路辛苦?！?/br>
尤離道：“多謝教主?！?/br>
他有很久沒有見過她，存留的印象也不多，低聲問：“教主喚我回來所為何事……”

方玉蜂道：“前幾日，帝王州葉盟主送來了青龍絕命散請我們幫他研究里頭的成分，那東西的配方至密，為保不失能犧牲無數性命?！?/br>
尤離沒有太多精力聽她細講，“弟子愚鈍，不知這和我有什么關系?！?/br>
方玉蜂道：“里頭有楓香圣露?！?/br>
尤離驚得抬首——

楓香圣露七年一產，融合藥性的至佳之寶，天底下唯有五毒幸擁，歷來視作圣物絕不會外傳。

方玉蜂道：“這說明這里有叛徒?！?/br>
尤離看著她毫不嚴厲的神情，有愁在目，盯著自己逡巡，已然明白過來。

“教主覺得是我？”

他皺眉，“你覺得是我？”

方玉蜂道：“沒有證據說到底是誰?！?/br>
“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