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錄了每個被要求盯牢的對象的言行。謝忱道:“京中如今變化諸多,宮中只怕并不安穩。王侑之雖不再冒進,可他心思縝密,如何會心甘情愿的作罷。不過是手里的棋一時半會兒下不好而已?!彼^一頁,視線落在謝禹的名字上,“謝禹手頭上沒多少能用的人,肯定要借王侑之的勢。興許這一次,不過等到寶應九年,他就會舉兵造反了?!?/br>重生前謝禹在寶應九年舉兵造反的事,孫蓬自然沒法親眼看到,可謝忱是親身經歷過的,自然將那樁事情早早就與他說了個仔細。裴家當初出事,明面上的心腹人馬皆死的死,散的散。樹倒猢猻散,聽著凄涼了些,可也是人之常情。但裴家經營多年,哪怕再忠君愛國,也有著自己的小小心思和防備——裴家暗中藏了約莫一千來人,分別給了嫁進宮里的元后裴舒及賢妃裴絮。元后的那五百人馬,在謝忱懂事后便轉交到了他的手中。裴家又另外給他安排了五百人手。這一千人,被謝忱安排在宮里宮外,擔任著各種稀奇古怪的角色,也成了他的一千雙眼睛,幫他看透這世界的各方神采。裴絮手里的那五百人,不出意外,就是謝禹手里能用的第一批人。也是那些人,謝禹帶著殺上景明寺,不顧手足之情,以全寺僧人性命相要挾,逼他自盡。謝忱一直不明白謝禹的心思。那五百人看著不多,可各個都是精英能人,是裴家為他們兄弟備下的左膀右臂。他在這些人面前逼死嫡親的兄長,日后如何會叫人信服。“謝禹成不了大氣候。謝彰是被廢了,但人還活著,也留在京城。謝禹想要太子之位,謝彰無論如何不會讓他輕易如愿?!?/br>孫蓬將目光從冊子上移開,轉向謝忱。“除了裴家給的五百人手,他當初哪里來的人馬舉兵造反?”“王侑之有私兵?!?/br>“因為長州的那些金銀銅礦?”長州被發現的金銀銅礦,實際不過是王家的冰山一角。可任誰都知道,王家除了王侑之和王皇后,都是一些耽于享樂的廢物。如果僅僅只是用于享樂,這些礦區每年的產量,就絕不會這么巨大。唯一的解釋,只有是養私兵。“王侑之是個投機者,對于他來說,謝彰廢了,就沒了利用的價值。但謝禹很好用,哪怕日后謝禹登基,就是想要過河拆橋,以謝禹的能力,也絕無反抗的可能?!?/br>孫蓬一時間不知該不該同情謝禹??伤麑δ切『嵲跊]有什么好感,皺了皺眉頭:“謝禹的事,要怎么辦?”“他是個要強的。沒道理我不給他這個逞強的機會?!敝x忱聲音平平地說著,話罷忽而轉向孫蓬,深深看了他一眼,“家書可看過了?”孫蓬眼中浮起一絲笑意來:“看過了。祖父還托人一并將婚書也送了過來。我想著,挑個良辰吉日,就在這兒,給阿姐他們把婚事給辦了?!?/br>“不問過你阿姐的意思?”“阿姐心里一直有裴大哥,只是有些膽怯?!睂O蓬正色說著,輕輕嘆了一口氣,“阿姐總是覺得,自己毀了約,說好了等到十八,卻還是嫁給了別人。覺得是自己對不住裴大哥,不敢奢想還能有什么將來?!?/br>“裴處怎么想?”“裴大哥想娶阿姐?!?/br>“那就娶吧?!?/br>婚書從京城送來,就代表了孫家的意思——孫裴兩家的這門親事,孫家一直記著,只要裴處還念著這門親,孫家就愿意嫁這個女兒。當然,如果裴處覺得孫嫻已經嫁過人,并非完璧之身了,有了忌諱,孫家也不會逼他娶。孫蓬做不了他倆的主,到底還是將婚書和孫家的意思都交給了裴處。裴處拿著婚書,看著上頭孫嫻的生辰八字,竟抱著頭哭了起來。這個被押上刑臺都沒掉過眼淚的男人,在拿到這份遲來了好些年的婚書后,終于忍不住心頭的悲痛。裴處做事一向謹慎。這些年在西州所經歷的一切,將當年那個略有些毛躁的少年,早已鍛煉成了無人能撼動的頑石。他幾乎是背著所有人,親自寫下了通婚書。這和孫家送來的婚書不同,完完全全是他一人的心意,是他想要求娶曾經的青梅。他親手將通婚書送到了毫無防備的孫嫻面前。那上頭一筆一劃皆是方方正正的楷字,看著十分正氣和恭敬。孫嫻有些猝不及防,可拿著這通婚書,再看著端正地坐在自己面前,一臉緊張神色的男人。她咬著唇,別過臉去:“我……成過親?!?/br>“我知道?!?/br>“還曾經失去過孩子?!?/br>“我知道?!?/br>“我不年輕了,二十出頭?!?/br>“我比你年紀大?!?/br>孫嫻握著通婚書的手在不由自主地發顫。她在東宮從來都是果敢的太子妃,哪怕再七郎面前,也并非只是一個嬌柔的需要人保護照顧的阿姐。可在裴處跟前,她卻忍不住要退縮。“你六歲的時候,我就在想,要是你能做我媳婦該多好。想想也是禽獸,可后來長輩們給我倆定下婚約,我又覺得十分高興,迫不及待地想等你長大,娶你過門?!?/br>“裴家出事,你來送行,說會等我到十八歲。其實你不知道,我那時候已經做好準備,要等回京后,去將來你嫁的人家那兒遠遠的看你一眼。要是你生了兒子,我就偷偷教他裴家的功夫。要是是個姑娘,我就護著她,在她嫁人前幫她打跑那些看想他的紈绔子弟。你說你要等我,我很開心?!?/br>“我在西州十幾年,看著你每回送來的信,我都在想,我的葭娘長成什么模樣了,一定更漂亮了,身邊一定聚攏了一堆惹人厭的蒼蠅。后來消息斷了,再通上的時候,你成了太子妃。那也好,將來你成為皇后的時候,我就算跪下來接旨,也能在心底安慰自己是在跪你?!?/br>裴處帶著濃重鼻音,說話時分明能聽出情緒的不對,可他忍著,一點一點將這些年來藏在心底的情意說出口。“你成過親沒事,那樣你就比我有經驗,更懂得成親后夫妻之間要做什么。你有過孩子沒事,那是因為緣分沒到,等我們有了孩子,你就會比我更妥當地照顧他?!?/br>他笑著伸手,捧住孫嫻的臉頰:“你和離過也沒事。你看,你和離了,我才能重新擁有你。你只是比我走得快了些,而我現在趕上來了。葭娘,給我個機會,讓我們一起走接下來的路?!?/br>孫嫻從不知道自己會這樣沉迷情話。她與裴處認真說起來,所有的感情累積都只是通過書信的往來??伤褪峭坏暨@個人,也恨不能插上翅膀飛到他的身旁。如此,君心似我心,她又怎么會拒絕。寶應五年,秋。安城的官驛被布置成了喜堂。日頭西下,驛內所有燈籠悉數點亮,院中簡單地擺了幾張桌子,用來招待裴家如今還在世的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