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運出來的尸首。因地處偏僻,除了山里頭的豺狼虎跑,鮮少會有人經過那處,以致于白骨處處、雜草叢生。孫蓬提著籃子站在亂葬崗上,視線所及之處渺無人煙,風一吹,就有腐臭撲面而來。寶應四年的冬月,他渾身是傷,被人丟棄在此處。血水從他的腰腹、后腦、雙腿上不住地往下淌。冬月的寒意,似乎放緩了血流的速度,就連他當時的呼吸也跟著沉默了下來。他就那樣側躺在地上,身下是冰冷的積雪和堅硬的石塊,大片的雪花從空中如灰白色的蝴蝶,紛紛擾擾地落下,慢慢遮蓋他的眼睛,冰凍他的耳朵……回憶起這些,孫蓬嘆了口氣,彎腰將籃子里的白燭取出,在此間憑吊。他不知自己究竟要憑吊誰,但興許只是因為自己曾經在這個地方咽下最后一口氣,與曾經埋骨此地的其他人有過一些算不上緣分的緣分。總之,在酒肆前聽到那些閑言碎語的時候,孫蓬就不由自主想到了要去兇肆買些東西。風吹云散,香煙的氣味似乎沖淡了鼻息間的腐臭,孫蓬在白燭前站起身,低頭看著香煙裊裊最終散盡,這才轉身一步一個腳印,慢慢走下山。他才剛從昏迷中醒來,待在外頭吹久了風,后腦勺生疼。慢吞吞走回到城門前,正巧遇上守城衛兵輪值,看著那一張張熟悉的臉孔,寶應四年躲避追殺時的畫面,如走馬燈一般在孫蓬的腦海中閃過。他張了張嘴,對著其中一個模樣憨厚的衛兵就要說話:“你……”“小郎君原來在這兒,可是叫人好找??!”城門內,有人突然一聲喊。孫蓬抬頭,不遠處有幾名玄衣甲士騎著馬飛馳而來。馬蹄高高揚起,幾乎是擦著他的鼻尖落下。馬背上的人哈哈大笑,俯下身,壓低嗓子道:“孫小郎,你還真是不安分?!?/br>他曖昧地朝著孫蓬的耳側吹了口氣,伸手想用馬鞭去挑孫蓬的下巴。孫蓬面不改色,別開臉,錯開一步走進城內。那人還要再說,孫府的下人此時跟在后頭,大口喘著氣跑了過來。坐上回府的車轎,孫蓬靠著一側的車壁,聽著車簾外的交談聲,目光漸漸沉寂下來。他還活著。這里不是寶應四年。玄衣甲士……那是鶴禁衛的著裝。再聯想到食客們話中提到的,孫大學士府小郎君入鶴禁衛不久,突發意外,太醫束手無策,孫蓬終于能夠判斷自己究竟回到了什么時候——寶應三年。寶應三年秋,孫嫻嫁入東宮。秋末,東宮鶴禁衛征召。不到半月,他于衛所遭到故意設計,致使重傷。那一次受傷,在記憶中整整折磨了他一個多月,后續還是留下了病根。只是當時,他幾次度過險局,最終轉危為安活了下來。如今,卻是死在了這一出所謂的意外上,使得他得以借此重生,回到孫府的悲劇還沒開始之前。馬車平穩地走過大半座京城,最終緩緩停下。車簾尚未卷起,孫蓬已經聽到了外頭的吵鬧聲。那些對于他來說熟悉入骨的聲音,幾乎叫他的眼淚頃刻間落下來。車簾被人從外頭猛地掀開,孫蓬抬頭,對上車外年輕婦人怒氣沖沖的臉,神色忽喜忽悲,輕嘆道:“阿姐?!?/br>他目光閃爍,淚流滿面:“阿姐,七郎回來了?!?/br>作者有話要說:差點忘了開文……好吧,我胡漢三回來了!希望這個故事能和之前的一樣,有人愿意看它繼續,陪它到完結~第2章【零貳】姐弟誼孫蓬出城時,還未到黃昏,如今天色已經暗下,幾個丫鬟提著燈籠站在孫府門前。見馬車在門前停下,丫鬟們正要將手中的燈籠提得高一些,好照著她們的七郎,就見尚未回宮的太子妃,三步并作兩步,沖了上去,伸手“嘩”一下,掀開了車簾。七郎就坐在車內,一時間似乎沒料到車簾會被人這樣掀開,秋風貫入,鬢角烏發飛起,一雙眼睛在初時的愣怔過后,混著喜悲交加的淚,不由染上了一抹笑意。“阿姐,七郎回來了?!?/br>聽到七郎的聲音,小丫鬟們正不由自主地要浮起笑意,而后“啊”的一聲,在眾人錯愕的注視下,霞姿月韻的孫七郎被年輕的太子妃揪著耳朵從馬車里帶了下來。縱然小丫鬟們再心疼孫蓬,此時見著太子妃這把舉動,心頭的那點疼惜也轉瞬間化作幸災樂禍,忍不住地笑出聲來。“行了,太子妃快看在七郎才從鬼門關走過一遭的份上,饒過他這一回吧?!?/br>“活該他被揪這耳朵,也不想想,人突然就失蹤了,嚇壞了多少人!”孫蓬哎哎叫著,聞聲這才發覺孫府門前,竟是除了祖父母和兩位嬸娘,闔府上下全都聚在了這兒。見他出神,孫嫻揪著他耳朵,又使了把勁。“哎,阿姐,疼疼疼!”孫蓬疼得唉唉直叫,“阿姐,快松手,耳朵要掉了!”孫嫻一言不發,揪著他的耳朵,朝門前眾人看了一眼。小丫鬟們忙低頭向兩側分開,孫府眾位郎君小娘子們各自退后一步,捂著眼,偷偷的看一眼,再看一眼。“阿姐,我知道錯了,阿姐……”“哪里錯了?”直到從門口回到堂屋,孫嫻這才松開手,柳眉擰起,叉腰問道。才回到堂屋,就有下人恭敬地送來蒲團,不偏不倚擺在了堂屋正中的位子。孫蓬無奈,一掀下擺,當眾跪下。“你剛出生時,身體就不大好。祖父、爹、兩位叔叔都覺得,你日后是要和堂兄們一起繼承孫家衣缽,做忠君愛國的文臣,身不強力不壯也無妨?!?/br>孫嫻微微蹙眉,看著身前單薄的弟弟,聲音有些干澀:“可是七郎,你棄文從武的時候,有沒有問過大家的意見?知不知道,你血淋淋地被人從東宮抬回府的時候,嚇壞了多少人?”孫蓬的脊背漸漸有些撐不住。他想象不到當時的畫面,可他忘不掉親眼看著親友死無全尸的樣子。他微微弓著背,肩頭顫抖,在無人能看見的地方,唇角被咬破了一個口子。身前,孫嫻的聲音越發低啞。“從司藥局過來的太醫,無一不是精通醫術,可你傷情反復,重得讓太醫們都束手無策。所有人都勸我們放棄你,要盡快為你準備后事。你知道大家是如何力排眾議,挽留幾位太醫再為你費些心思的嗎?”“但是你吶?七郎,你做了什么?”孫嫻深吸一口氣,別過臉去,抹掉滾落眼眶的淚。“你醒了。這很好,所有人都盼著你醒過來。但是你突然消失了,在所有人都聚在堂屋與太醫商量傷情對策的時候,你不聲不響的從屋子里走出去,甚至誰也沒告訴的從后門出去了!你知不知道,祖母被你嚇得昏了過去,嬸娘這會兒還陪著在屋里休養!”“孫七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