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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發著霉味兒的連床通鋪,還有磕掉了邊緣從來沒有盛滿過的搪瓷碗。幼年時,他懷抱著不切實際的幻想,一次次趁著自由活動的時間溜到后院的“秘密基地”,用一個斷掉一截的小塑料鏟挖著鐵門下的泥土地。直到有一天,鐵門和地面之間的空隙終于足夠他小小的身體鉆出去。他就像是放出籠的鳥兒,自由呼吸著新鮮的空氣。好像外面的世界和福利院里截然不同的天堂。一切的一切,都是那樣的活潑、漂亮、干凈、整潔。沒有人沖過來揪著你的耳朵打罵訓斥,也沒有人在午間休息時逼你交出偷偷藏在口袋里的水果糖,因為沒有人會給你發糖。外面的世界是這樣的漂亮。但沒有任何一個人會平白無故的給你發一顆糖。哪怕只是一顆。所以在糖果店外的玻璃櫥窗假裝經過了無數次、終于引起了店員的懷疑和警覺之后,顧騁又重新從那個鐵門和地面之間凹陷的一點縫隙之間鉆了回去。拍干凈身上的灰塵,裝作什么都沒有發生過。然而那個漂亮也冷冰冰的“外面”的世界,卻仍舊深深扎根在了他心里。從聽到“讀書改變命運”這句話起,從接觸到書本的第一天起,顧騁就知道自己要怎么做。他無數次在放學之后抱著書包悄悄翻進教室,只是為了能有一個安靜的地方學習。他無數次在天光剛剛亮起一線的時候自動從睡夢中驚醒,悄悄起身。在收到錄取通知書的那一刻,他如釋重負。像是長久的黑夜里的跋涉,終于看見了亮著光的出口。同樣也是這樣黑夜里日復一日,他成為了自己。霍譽非專注的、催促的視線像是凝固住了,也或許是他回憶的時間太過短暫,對方還沒來得及換另外一個表情。這一切的一切他都不打算說。那些灰暗的過去早已被拋在身后,而明亮的未來我想和你一起。我會對你很好的,顧騁在心里默默的說。然后從盤子里叉起最后一塊蛋餅,“我小時候在福利院長大?!彼巡孀由系氖澄锍粤诉M去,“我是孤兒?!比缓笏贈]有說別的。這樣的兩句話,既簡明扼要,又分外坦誠。但霍譽非想聽的不是這些。是對方那些不愿意說給別人的東西。可能……還是有點早吧?他還以為顧騁已經對自己完全敞開了心扉。好像還沒有。這讓他有點欣慰、又有點惆悵。好吧,他不需要惆悵。霍譽非兩三下吃光了盤子里的食物,和顧騁重新穿上外套、換鞋,回學校把剩下的最后一點東西搬過來。搬進新家的三位里,凱撒不一定是最高興的,但一定是最喜形于色的。一進屋就撒著歡滿屋子打圈,每個房間都上上下下巡視過一遍之后,又歡騰著四只爪子沖進客廳,直直躍進霍譽非懷里。隨著凱撒一天天長大,宿舍也一天天縮水,雖然這里面積也不大,但也足夠凱撒喜出望外了。當天晚上,他們就在不遠處的菜市場稱了些排骨和各種蔬菜,晚上就在客廳里燉火鍋吃。蒸騰的白色水汽讓彼此的面龐都模糊了。讓顧騁那張熟悉的臉,變得有點陌生。或許還是有點早了?霍譽非心里仍舊有點耿耿于懷。沒關系,再等等好啦,他早晚會對我敞開心扉的?;糇u非這么安慰自己。然而第二天,他就吃了一驚。顧騁一整天都有工作,從早上八點就開始了。他換上外套和鞋子,站在玄關的地方,從錢包里取出什么東西。叫了一聲坐在餐桌前還有點困的霍譽非。“鞋柜上面的東西是給你的,記得收好?!?/br>霍譽非“恩?”了聲,問:“什么東西?”顧騁卻已經匆匆拉上門離開了。昨天晚上他們是睡在一張床上的?;糇u非失眠了。他從小對自己的私人空間就很看重,從來不習慣和別人在一個房間過夜。沒想到顧騁也沒能例外。和顧騁同床共枕,霍譽非反而更加在意。他一個晚上都半夢半醒,即使勉強睡著一小會,也很不安穩。直到顧騁早上醒來,輕手輕腳下床去準備早飯,他才漸漸熟睡過去。不過很快又被叫醒了。霍譽非拿著一小段油條,在豆漿里蘸了蘸,正兒八經的考慮了一下,今晚要不要轉移到沙發?但馬上,他關注的重點就被完全轉移了。玄關的鞋柜上,靜靜的躺著一張薄薄的儲蓄卡。而在卡片下面被壓了一個角的便簽紙,上面寫著一串熟悉的數字。非常熟悉。那是他的生日。霍譽非盯著那張綠色的農行卡,天然上翹的唇角都無意識拉平了。他知道這里面應該不會有太多錢,至少對于現在的他來說,這張卡片上的數字輕飄飄不值一提。但他同時也知道,就是這個輕飄飄的數字,對顧騁而言也來之不易。所以他沒有去碰那張卡片,甚至都不許凱撒靠近鞋柜。霍譽非盤腿坐在沙發上,一在看資料,接電話。除了他的經理人之外,中間有一個還是宋譽萊打來的,詢問他打算什么時候回家?;糇u非就開玩笑,說等宋女士出差了他再回。宋譽萊則語氣十分危險告訴他,宋女士這次說不定要一直呆到年后,所以他也不打算回家過年了嗎?雖然所謂的“離家出走”完全是句玩笑話,但宋女士在家霍譽非卻避之不及卻十分昭然若揭了。霍譽非手中轉動著鉛筆,假裝思考不說話,宋譽萊很不高興的“哼”了聲,他才笑道:“怎么可能?過年當然要在家里過啊。不過現在才月初,離春節還早嘛?!?/br>之后他和宋譽萊閑聊起來,順便刺探軍情:“今年的行程定下了嗎?什么時候回澳洲?”因為霍璋祚常年久居國外,每年除夕霍啟東一家都會趕往澳洲過年。就聽宋譽萊說:“還沒有吧,我聽說堂哥今年有點別的安排?!?/br>她說的堂哥就是那個致力于世界和平投身于國際志愿者行列的霍玉博,也就是霍啟明的獨子?!皠e的安排?”霍譽非手指一停,“這是什么意思?”宋譽萊卻不在這個話題上繼續了:“你過年見到他就知道了?!?/br>霍譽非就嘆口氣:“好吧,不過今年還未必能見到他?!?/br>“你又要做什么?”霍譽非放下鉛筆,摸了摸鼻子:“其實我也有點別的安排?!?/br>“什么別的安排?”他就學著宋譽萊剛剛的語氣,輕佻道:“你過年的時候就知道了?!?/br>霍譽非看著被掛斷的電話歪頭笑笑。他本來還想關心一下宋譽萊最近怎么樣,應小芳的父母后來有沒有繼續聯系她,但是宋譽萊完全不給他機會。于是他就把手機丟到一邊,繼續低頭學習。沒錯,霍譽非是在學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