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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關在畫室里,一夜一夜合不了眼嗎?!”墻邊的男人先是一愣,而后像是什么也沒聽到一般,溫馴地垂下了眉眼。又是這副表情……!她加緊幾步,搖搖晃晃地走到男人面前。然后掄起骨節嶙峋的胳膊,仿佛要在那清秀的臉頰上,落下狠狠一掌。片刻之后,卻還是黯然地放下。“……我沒辦法讓他幸?!蛔屗尬?,可是為什么呢,我明明只要看到他快樂的樣子就好了啊……”他沉默不語地聽著任藍的話,就好像傾聽著某段時期的自己。可是除了悲憫,他做不出其他任何表情。“我沒辦法想象,他一直恨我到死去……你明白嗎?”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他只是靠著墻壁,靜靜地聽著。“一直到我死了很久很久,他想起‘任藍’這個名字,還只是怨恨而已……”女子捂著漂亮的臉龐蹲下,讓失聲的痛哭從指縫間流瀉:“我沒辦法想象,沒辦法啊……”“你……”他有些不知所措。“……所以?!蓖蝗徽酒饋?,任藍深吸一口氣,手指攀上他的脖子。像要做掐斷它的準備一樣,冰冷地在喉管處游移,輕輕地加力,而后又放松。“真恨不得你死?!?/br>“……”男人只是垂著面龐,神情無比悲傷。“可是,你是這世間唯一的解藥……解得了陸源對我的恨意……”置于頸間的手指陡然失力,他感到溫熱的眼淚流進了脖子。“我要你替我解開陸源的恨,我要你用我的眼睛,牢牢看住他的后半生——”一字一句地說出口,任藍壓低的音色,簡直如厲鬼一般:“只能用我的眼睛去看……若你讓我失望,若你不能使他開心,我即使下了地獄,也不會放過你!”用她的……眼睛……“什么意思?你不會是要……”仿佛是當頭一棒,他不可置信地脫口而出。話音剛落,他就感到依偎在自己身上的重量一下減輕了。女子柔軟的身體滑落在地,重重的,“砰”的一聲。“任藍……???”沒有人回答他。“……來人……快來人……”聽不出那顫抖的音色竟屬于自己,他慌亂地摸索到門邊,差點滑倒——“醫生!醫生??!有人昏倒了??!”…………多少年了,他不曾大聲說過話。其實,也并不習慣太過激動的情緒。所以喊完醫生,他連心臟都在隱隱作痛。好在立即有人過來,不光抬開了任藍,也把虛脫在地的他一同帶走。之后發生的事情,他無法用語言很好地表述。莫名地就被人按到了病床上,冰涼的器械在他同樣冰涼的眼皮上劃過。熟悉的感觸,熟悉的流程……還有這似曾相識的手術臺。他在鮮紅和黑暗交錯的世界里,不斷不斷地下沉。依稀聽到陸源焦急的聲音,在喚他“柳生”。是不是錯覺呢?他和陸源,明明已不再會見面了。他離開之后,任藍又撒手人寰,那么陸源……會變成怎樣?這么久以來,第一次為陸源擔憂。兩人共渡的每個瞬間,如同清晰的膠片,在腦中依次閃過。口口聲聲說著永不原諒他的陸源。握緊他的腰,一遍遍從背后侵入的陸源。沉痛地抱緊他,求他不要離開的陸源。給他光明和希望,又把他的自尊和自由一手捏碎的陸源……風拂過海面,手握畫筆的年輕人發絲飛揚,瞇起眼眺望的樣子,顯得那么高興。簡直,就是一個完美的微笑——回憶好像糾纏而至的荊棘,就從那些荊條上,開放出無數朵暗夜里的花。長長的荊棘捆住他的身體,讓他無處可逃。本以為自己很容易隨遇而安,詭異的悲切,還是止不住地涌上來。“你要用我的眼睛去看……”陡然出現了任藍的臉孔,女子絕望的呼喊,又在耳邊淡淡響起。“不要!”他失聲驚呼,猛然坐起身。剎那刺入瞳孔的光煙,繽紛溢彩。便有一種徹骨疼痛的感覺,在眼球里爆裂開來。“……啊……”下意識地,他伸手遮住眼睛。在黑暗中適應了晌久,他一點點地回憶著剛剛刺眼的光明。怎么?什么?難道說……他幾乎是倉皇失措地放下手來。模糊的影象開始重疊為實物,遠遠近近,包括病房里單調壓抑的白。……白……?愣愣地低下頭去,映入眼簾的是過于細瘦的指尖,往下看去則是包裹著手腕的病服,好像是略過寬松,深藍色的紋路分外明顯。他心臟停跳一拍,登時忐忑不安。被囚禁后,他一天天更加自閉??偸浅两谧约旱氖澜缋?,分不清夢境和現實……可是這一次,卻顯然不是幻想。不是夢……是林琛帶他去見任藍,任藍又說,要把眼睛給他……全部都,不是做夢。“……嗯,好。我明白了……”走道里有聲音由遠及近,可以判斷出,來者正打著手機。“……我正要去看柳生……回去再和你說……”他下意識地轉臉,等待一般地盯緊了房門。“……他?手術很成功……但身體還有點小狀況……沒事……醫生說了,就這兩天……”嚓。鎖頭輕微地朝外轉動了一下。然后房門應聲而開。“……嗯,那我這就掛……”若無其事的說話中止在一半。耳邊聽到什么東西轟鳴而過的巨響。他就這樣和打開門之后就呆立在原處的男人,四目相對。本以為分離的日子,已經久到讓他記不清陸源的臉。如今看來,卻絲毫不覺得陌生。漂亮的眼瞳,挺秀的鼻梁,抿成一條線般薄薄的嘴唇,比年少時愈發清俊的輪廓……陸源只是成長得更加光彩奪目了而已。陽光從窗外淡淡地斜射進來,不絕的巨響里,仿佛有列車碾過他的身體。“……陸源……”嘴唇不受控制地動了動。“……”門口的人只是瞠目結舌。然后修長的指尖一顫,手機應聲掉地。啪的一聲,兩人都回過神來。男人慌不擇路地彎腰去撿,撿完屏住呼吸,又抬頭去看他。他被這直接的凝視弄得有些尷尬,先行轉回目光,淡淡地開口。“任藍……怎樣了?”“……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