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僵硬的關系，所以才能躲就躲，躲不了就硬著頭皮腆著臉迎接冷眼。

反正他臉皮厚嘛。

方思在電話那頭訓了他足足有十多分鐘才罷休。掛電話之前深深地嘆了口氣，說：“行一，我是把你當親弟弟才這么說，你安頓下來我才能放心?！?/br>
“我知道的，你和媽是我的強力后盾嘛?！?/br>
半天沒出聲，方思好像想說什么又沒說，最后還是一聲嘆息，“得了，你早點休息吧?！?/br>
掛上電話，言行一心情無比沉悶。

他知道方思是為了他好，想讓他再次被家人接納?？僧斈甑氖虑殡m然大家都絕口不提，并不表示大家都忘了。

他沒忘，父親也沒忘。

言行一永遠是那個家族污點的兒子，父親也依然是那個親手打斷兒子腿骨的父親。他偶爾會想，父親有沒有一瞬間，曾經對他有過一點點抱歉？或者是后悔下手太重？

他不知道答案。

就算知道了又如何，父親一輩子都不會對他低頭，他也從未覺得自己應該說聲“我錯了”。

言行一只求時間能慢慢將過去的痕跡磨平變淡，讓他安安穩穩地渡過余生。甭管是周錦也好，肖之遠也好，幾十年后誰能記得誰？

自從被安小元通知要多出個外篇集，言行一就沒再睡過一個好覺。殫精竭慮嘔心瀝血，寫得他覺得自己的工作精神簡直可歌可泣到能直接頒個諾貝爾辛苦獎了。

安小元也沒太下狠勁催他，每天就線上不咸不淡地說句“把有限的生命投入到無限的文字中去”之類，言行一次次都把“去他媽的老子不寫了愛他嗎誰誰都死遠點”打在對話框里然后刪掉，發送個“好的”。

就連回老家的上車前十分鐘，言行一還奮戰在鍵盤上。門外車喇叭再三催促，才夾起筆記本和背包著急忙慌地往出跑。

言母過生日沒有cao辦，就是自家人一起吃個飯。言行一一進家門，小侄子言雋明就撲過來貼到他腿上大叫“叔叔”，差點把他那條好腿給抱斷了。方思過來把兒子從言行一身上跟膏藥似的撕下來，接著把言行一拉進廚房。

“怎么了？什么事？”

看方思一臉謹慎，言行一覺得氣氛不大對。

“爸和媽剛才吵了一架，等會兒飯桌上你哄哄媽?！?/br>
言行一頓了一下，問道：“因為我？”

“也不是，”方思頭痛似的嘆氣，言行一覺得她最近嘆氣越來越頻繁了?！爸牢覟槭裁醋屇惆峄貋韱?，媽最近一直跟爸抱怨這個事，說自己當時怎么就沒有攔住他，把自己兒子丟在外面?！?/br>
“你也知道爸那個脾氣，他不說話就算是同意了。結果媽說來說去又把爸給說急了，倆人吵了不止一回?！?/br>
“媽以前是挺順著他的，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較上勁了?！?/br>
言行一雙手搓了一把臉，什么話都不想說了。方思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我知道你就是怕這樣才避免回家，他倆也是別著彎轉不過來，明明都想的一回事，一句話不對就擰巴了。我起不了多大作用，你哥更指不上，只能委屈你?！?/br>
“這個結解開了，也就沒事了?！?/br>
那種沉悶又來了，仿佛一塊大石一樣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小心翼翼地開了飯，言行一東拉西扯說些有用沒用的，方思和小雋明跟著活躍下氣氛，就連言行知都幫兩句腔，總算把這頓飯平平安安吃完了。

飯后送走了大哥一家，言行一陪著母親看完電視，好歹是把她的情緒暫時安撫下來。等他躺到床上的時候，疲勞得像剛打了一場仗。

雖然疲勞，可是卻怎么也睡不著。

躺在久違的自己的房間，許多年前，他在這里經歷了從堅持到絕望，從絕望到放棄的，扭轉他整個人生的“寶貴”經歷。

父親的棍子舉在手上，即將落到他腿上之前，那時的言行一連一絲一毫的害怕都沒有。他和父親兩個人，都被憤怒一點一滴地攫住了身心，累積到崩潰的臨界點。

他不但不怕腿被打斷，甚至希望連頭都一起打碎才好。

那是言行一有生以來第一次，想到，并期待死亡。

想著想著仿佛腿又開始疼起來。周錦的樣子剛浮現在腦海，又迅速被肖之遠代替。與他在一起的每一個瞬間，竟然都無比清晰。

明明都忘了的，怎么還記得這么清楚呢？

言行一現在才發覺，他對肖之遠，還有著深入骨髓的想念和留戀。

因為肖之遠沒有傷害他，也根本沒機會傷害他。能想起來的都是對他的好，沒有一點點不好。

所以他從未對肖之遠死心，而是對自己，和自己的未來死心了。

言行一爬起來打開筆記本，看著好友欄里肖之遠的頭像，幻想著那個小圖標能動一動。

可惜肖之遠的頭像沒動，安小元的動了：“怎么現在上線??？”

言行一看看右下角的時間，一點半。

“回家了，我媽生日?！?/br>
“那正好了，本來想明天給你打電話的，現在跟你說吧?！?/br>
“肯定不是什么好事?！?/br>
“麻痹不是工作的事?！?/br>
“龍心大悅，速速說來?！?/br>
“我電話你吧?！?/br>
剛敲完個“好”還沒發出去，安小元電話就過來了。

“我就直接問了啊，你跟達芬奇.肖同志，關系到底怎么樣？”

“怎么突然問這個？”

“可不是我要問的，是主編讓問的。當初肖畫家在咱們這出道，推薦人不是你嗎？”

言行一聲音沉下來，“是我，也就是推薦，沒有多熟?！?/br>
“嗯哼，”安小元顯然不相信，“這話誰信??？我看你倆是有過節吧？”

“……”

“我又不傻，你是不知道你們倆說話客套得跟演戲似的??？”

“……那我下次自然點?！?/br>
安小元“靠”了一聲，說：“不是我八卦非要問，是上頭的命令?！?/br>
“到底什么事？”

“總公司呢，來了個新東家；新東家呢，要結婚了?！卑残≡桓标庩柟謿獾目谖?，“為了討好新東家呢，咱得來點不一樣的。巧了，這不有位達芬奇同志嘛？咱主編呢，就想讓達芬奇同志給咱新東家的大喜之日設計一套喜帖。這說出去多牛逼多洋氣??？‘啊，東家您看，這可是達芬奇給您設計的請帖’！”

“那你們找達芬奇去啊，跟我說有個屁用?！?/br>
“達芬奇多忙??！你以為是想找就能找的？人那國際大單一把接一把的，給人設計喜帖這事兒沒準兒壓根瞧不上呢！”

倆人說著說著直接把肖之遠變成達芬奇了。

“那我更沒轍了，我也不能幫他把活都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