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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黑夜本身,任何人也無從猜測他心中所想。他的手指在炕沿上無聲地輕點,一筆一劃,寫著一個“淶”字。待到無數個“淶”字在他的手下誕生又消失,一夜已過去了。皇帝大婚終于平安無事地結束了,宮里又恢復了往日的沉悶。然而這一日,果房發生了一件令人始料不及的大事,大師父辛達年被慎刑司處板刑六十,命喪黃泉。此事透著蹊蹺,據說辛達年的罪名是與御馬監勾結私自掌控馬源,這倒也不假,宮里人或多或少風聞了一點,但向來睜只眼閉只眼。就算上面真要追究,像辛達年這樣有點地位的太監最后還是不會真的受刑。打板子也分真打和假打。真打時,監刑老爺會吆喝:“使勁地打!往死里打!”,那真是血rou模糊,很可能一命嗚呼。若是假打,架勢大,落勁小,拍在身上不痛不癢,根本就是裝樣子。“師父平日也曾上下打點過不少銀子,這六十大板怎么會真打呢?”悅來念及辛達年的種種好處,眼圈紅了。帶訊兒的神房太監徐狗子搖頭道:“可不是……俺給你透個信兒,你可別到處大嘴巴!”悅來一面心道:“你自己不就是個大嘴巴?”一面點頭回應道:“那是那是。你快說!”徐狗子四下一張望,湊過去低聲道:“聽說,這是老佛爺的意思?!?/br>“??!”“別喊啊你!”徐狗子用更低的聲音道,“說是上回奉迎禮捅下了簍子……”悅來立時警覺。要說奉迎禮出的差錯,也就是那對捧果了。徐狗子繼續說著:“唉,可惜啊可惜。本來是穩坐首領太監的人了,這下該你們二師父得意了,俺知道他暗地里在準備擺宴席。對了,你和王敏都是辛達年的人,小心他對付你們……”悅來聽得心煩,感覺頭里頭嗡嗡作響起來。快刀斬亂麻。太皇太后不知道辛達年背后是否有人指使,也不知道那對爛果子在奉迎時會引起什么sao亂,她只知道辛達年犯了一個如此嚴重的錯誤。她無暇查清事實,她有更重要的任務。對她來說,殺一個辛達年根本不算什么,誰當果房首領也都一樣。反正,他們都是奴才。沒過幾日,悅來和泗水就被加派了打雜提水的差使,這實際上是對他們的一種降級。天還沒亮,兩人起床,去水井提水,送往果房各處。開始倒也不算太累,兩人互相照應,勉強可以準時交差,各自回到原位工作。也許恨他們過于輕松了,很快武英殿一帶每日清晨的擦地用水也歸他們負責了。武英殿位于果房正南方,要走到那里需要經過冰窖和敬思殿。這樣一來,任他二人手腳再勤,也趕不及按時回到果房待差。“姥姥的!”悅來把兩個大水桶放下,罵道,“師父前腳剛去,姓潘的后腳就絞干腦汁子似地害我們!”泗水正把水桶系上扁擔,白了他一眼,輕聲道:“你小聲點,被人聽到更沒好果子吃??煨┌?,武英殿還等著用水呢!”悅來氣鼓鼓的,聲音雖小,依舊嘀咕著:“武英殿又不是沒人,平日也有蓄水,我就不信他們離了咱們的水就擦不成地了……”泗水嘆著氣,沒有理會他。這一日清晨,天邊已經泛了紅,兩人扛著送往武英殿的水急急地走著。忽然前方站出許多太監來,細看都是果房的熟面孔。悅來暗自奇怪:“他們不去干活在這里站著干嗎?”他很快感應到了對方的敵意,一下子明白了,他們是來挑架的。但悅來知道自己這邊不能出手,潘延德的意圖很清楚,想逼他倆打架滋事,然后按律以首領的身份懲罰他們,到時候要打要殺就隨便他了。于是悅來低聲對泗水道:“要小心?!比缓罂鞄撞缴锨靶Φ溃骸皫孜恍值?,讓個道兒,水過來了?!北娞O很聽話地紛紛朝兩邊退去,悅來和泗水一前一后走過他們中間。悅來正松一口氣,冷不防從一邊伸出一只腳來……“??!”悅來被絆倒,泗水則被猛力地推倒。兩人跌坐在地上,水桶全部打翻了。包圍著他們的太監們發出了刺耳的嘲笑聲。他倆試圖爬起來,卻被太監們重新推倒。悅來忽然明白過來,潘延德是不肯罷手的,這事總要有個了結?!靶斘乙膊皇呛萌堑??!彼氲?,“九個人,硬拼能行嗎?泗水怎么辦?”還在思考時,一旁的泗水卻先跳了起來!“泗水??!”隨著悅來的一聲驚呼,站在最前面的一個太監已被泗水一拳擊中了臉,鼻血狂流。眾太監齊聲喊叫,一下子朝泗水擁了上來。“姥姥的!”悅來一下子躍起身,撲向一個太監,抓住他的后領,抬起膝蓋往他屁股上就是一下,痛得那太監直罵娘。眾人又將目標轉移到悅來的身上,他大聲喝道:“他娘的來??!”一腳踢向右邊的胖子,緊跟著又是一拳打在對方的下巴上……悅來從小無賴慣了,打架確實比較在行。但對方人數實在占優,他又是被圍打,終于漸漸招架不住了。眼見悅來慢慢只有挨打的份,泗水心中一急,順手抄起地上的扁擔,猛力朝眾太監狠打。他沒有目標,只是一個勁地亂打。這些太監們畢竟膽小,泗水的氣勢竟一時嚇退了他們。泗水趕緊撲到悅來身旁,又立即揚起手中的扁擔對著眾人。正在僵持之際,泗水突然覺得眼冒金星,后腦勺著了一記悶打,手中的扁擔落到地上。原來有一個太監不知什么時候繞到了他們背后偷襲。“泗水!”悅來扶住了頭暈目眩的泗水。眾太監乘機一擁而上……雨點般的拳腳落在他們的手上、背上,兩人緊緊地抱作一團,互相保護著對方……不知過了多久,迷迷糊糊中聽到一聲:“住手!”兩人很快暈了過去。等他們醒來時,已被押到果房。潘延德尖利的聲音響起:“賈悅來,你不是很會說的嗎?怎么不言語了?”沒有回答。于是他轉而說道:“宮中各處所太監口角斗毆,該當何罪?”一旁的太監應聲道:“回公公話。依律應由各處所首領監刑,杖六十?!?/br>“聽到沒?這是宮里的規矩,可怨不得我。不過你們要是肯求饒,我也是個寬宏大量的人?!迸搜拥赂尚α藘陕?,見二人都沒有半點反應,嘴角不禁一抽,猛然叫道,“打!快打!給我往死里打!”悅來只覺手腳都被按牢,動彈不得,朝一旁的泗水望去。只見泗水面無表情,他那望著地下沒有活氣的眼睛讓悅來心頭一寒。那時泗水站在雪地里漠然地望著天,也是這種眼神?!拔沂菫榱俗屇悴辉儆羞@種眼神,才把你調過來的!不是像現在這樣!這樣不是更糟了嗎!”悅來心里吶喊著,“不能這樣!你我都不能死!我絕不讓你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