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罷了?!?/br> 他的聲音如有魔力,鄭女史原本已微微直起的腰桿不覺又靠了回去,聲音也愈發松弛:“是啊,聽說如今外頭在鬧著饑荒,日子想來也不好過,不過這宮里也是一樣,這些大大小小的貴人,誰不是日日借酒澆愁,夜夜不得安眠?我們做奴婢的,日子自然就更難……” 這些苦楚在她心里積壓已久,一旦開頭便再也打不住。她從以前的動輒得咎,一路說到如今的惶惶不安,最后嘆道:“你們若能早來幾年,說不得還有一場富貴前途,今日這門檻也早就被人踩破了,如今卻是晚了,除了那幾個糊涂人,誰不知道,在這個地方,大家不過是坐等個結果罷了?!?/br> 凌云與何潘仁相視一眼,都有些意外,他們在抵達江都之前,便已通過各種法子了解宮里的情況,早就知道宮里人心渙散,卻沒想到就連皇帝身邊的女官也是如此悲觀。 何潘仁略一沉吟,手上微微轉動香爐,低聲寬慰道:“阿監不必擔憂,不管日后如何,大家有陛下庇護,總不至于沒個著落?!?/br> 愈發馥郁的香氛和他低沉的聲音如流水般融化掉了鄭女史的最后一絲戒心,她仰頭扯了扯嘴角:“陛下?你知道么,如今就連陛下……”她對著空中比個攬鏡自賞的動作,模仿著看到的那一幕幽幽嘆道:“‘大好頭顱,誰當斫之!’——陛下尚且如此,我們這些人的頭顱,誰知會落入哪條溝渠?” 說完這句話,她摸著自己的脖頸便笑了起來,笑聲竟比屋外的嗚嗚風聲更讓人心頭發寒。 凌云靜靜地看著她,良久都沒有移開視線,透過這張扭曲的面孔,她仿佛看到了另一個身影,也是這樣恐懼,也是這樣的絕望。 這自然是他應得的下場,但為什么她心里卻有點空蕩蕩的呢? 這一日狂風顯然并沒有停歇的意思,直到天色漸暗,也依舊在飛沙走石,大殿那邊卻是比昨日更早地傳來了消息:陛下召見兩位胡人香師。 從側門進入大殿,沿著西側的通道一路往北,穿過兩重殿堂,便是后殿的寢宮。這條路凌云昨日就曾走過一個來回,早已熟記在心,今日再走,仿佛只是一眨眼,寢宮的錦簾就已飄蕩在她的眼前。 有內侍打起門簾,凌云跟著何潘仁邁步而入,目光一掃,心里忽地微微震動——楊廣一身家常打扮,正倚坐在一張三面屏風的矮榻之上,手里拿著卷書冊,目光卻茫茫然不知看向了何處。 凌云昨日已見過楊廣布衣葛巾的模樣,打扮縱然尋常,卻自有一股目中無人的氣勢。而此刻,他連這層氣勢仿佛也卸了下來,整個人都顯得疲憊而麻木,讓人幾乎無法相信,那位揮手間便令山河變色、百萬伏尸的帝王,那位讓天下人震栗痛恨的暴君,原來不過是這樣一個疲倦的中年人。 看到兩人進來,楊廣抬手止住了兩人的行禮,直接問道:“能不能讓朕比昨日睡得更沉?” 何潘仁撫胸回道:“草民自當盡力而為?!?/br> 他的聲音柔和而篤定,讓人聽著便覺心頭安寧。楊廣不由得松了口氣,想了想又道:“不急?!弊源蚵牭斤L聲,他已心神不寧了整整一日,還總是莫名其妙地想起洛陽;在那里,他曾躊躇滿志,也曾噩夢連連;他以為自己已不愿再回頭北望,但這風聲卻總會勾起那些久遠的回憶…… 不知從哪里飄來了一股淡淡的香氣,他原是煩躁又疲倦,此時倦意倒是漸漸壓過了煩意,整個人不覺也松弛了下來,心里轉過的念頭隨口便問了出來:“你們是從洛陽過來的吧,今年洛陽可曾下雪,梅花開得如何?” 何潘仁緩聲回道:“草民們從洛陽出發之時,的確正值瑞雪飄飛,梅花盛開;邙山梅園,花開有如積雪,天津橋邊,桃李積雪亦如梅花,如今想來都早已冰雪消融,落花滿地了……” 他的話語甚為尋常,但娓娓道來之時,卻讓人宛如看到了一幅幅畫面。屋里伺候的幾位宮人內侍都聽得悠然神往,幾乎忍不住要開口嘆息。 楊廣手里的書卷不知何時已滑落在膝頭,心思散漫得幾乎飄飛了出去,聽著何潘仁描述這一路的風景,不知怎地脫口問道:“那你們一路南下,可曾遇到什么反賊?” 這話一出,屋里的宮人們都緊張地屏住了呼吸。楊廣也回過神來,微覺茫然——他自來不愿去想這些事,更別說主動去問,但此刻有些思緒卻仿佛撒韁的野馬,怎么都收攏不住,他也不愿再費力去收攏了。 見宮人都僵在那里,他索性揮手讓人都退了下去,自己漫不經心地往屏風上一靠:“說吧,實話實說就好?!?/br> 他這樣微仰著靠在屏風上,面孔倒是被燭光照得愈發清晰了,那眉目之間分明有幾道疲憊的紋路和陰影都,一雙眼睛更是血絲密布,黯淡無光——窗外那呼嘯的狂風仿佛是直接吹在了他的身上,不過一日的工夫,就帶走了他所有的光彩。 凌云忍不住凝眸看向了這張面孔,何潘仁也笑了起來:“陛下想聽實話?草民自當從命?!?/br> ※※※※※※※※※※※※※※※※※※※※ 捂著臉說,明天開始會正常更新的…… 另外,按照資治通鑒的記載,江都這一天的確是狂風大作,天昏地暗,算是不祥之兆吧。感謝在2020-11-04 23:25:48~2020-11-09 23:17:2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第十九章 誰當斫之 夜色已深, 寢宮的香爐輕煙裊裊,氤氳出了滿殿的幽香。這香氣清淡而悠遠,仿佛能浸潤到人心深處, 讓人渾然忘卻一切煩擾。 同樣令人沉醉的,還有何潘仁的聲音,低沉, 醇厚,娓娓道來,不知不覺間便將人帶進了他所描述的天地, 哪怕他說的是沙匪,是流寇, 是那些橫行于雪山南北和長城內外的兇徒惡賊。 寢殿外, 原本提心吊膽的宮人們都早已松了心神,聽著里頭傳來的隱隱話語,漸漸魂游天外;寢殿內,楊廣更是聽得萬事皆拋,就算何潘仁已經從塞外的馬匪漸漸說到中原的反賊,他也并不覺得刺耳,心頭反而有一種“果然如此”的無謂和倦怠。 沒有人注意到, 肆虐了一整天的狂風已平息下來, 安靜的夜空仿佛在醞釀著新的風暴;也沒有人注意到,原該在屋里捧爐調香的凌云出來轉了一圈, 又悄然回到了殿內。 走到何潘仁的身邊, 她輕輕地點了點頭: 這間寢宮, 從里到外, 都已在掌握之中, 就如預料的那樣……不, 是比她預料的還要順利。 為了不留痕跡,他們用的迷香并不霸道,只會讓人精神松弛,但意志堅定者卻未必會受太大影響,因此,她才出去查看了一遍。而眼下看來,這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