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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如尋常梅樹高大疏朗,枝干更是枯瘦得出奇, 一根根斜逸橫出,有如鐵骨鋼針一般,細小的黃色花朵或聚或散地隨意綴在枝頭, 看著雖然不無野趣,卻與這深宅大院頗有些格格不入之感。 好好的主院正堂,怎么會種上這樣的花樹? 這念頭在于氏的腦海里一閃而過, 隨即,她便瞧見了臺階上的凌云。 凌云就站在堂屋的門前, 大概是她身上的素衣和門簾的顏色太過接近, 于氏一開始竟沒有留意到她, 此時猛地看見了,她的心頭不由得一個激靈。 其實她并不是第一次見到凌云。身為宇文家的長孫媳, 兩年前南陽公主在洛陽設宴時,她便招待過凌云。當時她只覺得這位李三娘沉靜少言, 舉止容色也都不出挑, 跟傳言頗不相符, 然而經過這幾天的連番變故之后, 再看到這張并不陌生的沉靜面孔,她卻仿佛看出了一種難言的鋒利—— 就像階前的寒梅,在那并不起眼的黃色花朵下,是一根根冷硬勁瘦的枝干,是跟這深宅大院格格不入的鋼筋鐵骨! 她心頭愈發忐忑,但想到出門之前夫君宇文承基的千叮萬囑,還是趕緊走上前去,含笑道:“三娘何必如此客氣?這大冷天的,怎敢勞你在外頭久候?” 凌云并沒有答話,只是側身一讓,對著于氏比了個請的手勢。 于氏的話頓時都不好往下說了。待得進了堂屋,分賓主落座,她這才先就三郎之事向凌云道了幾聲節哀,隨即便嘆道:“兩年不見,三娘雖是清瘦了些,風姿卻是猶勝當日,難怪公主殿下一直惦念著三娘,直道三娘心胸寬廣,氣度爽舉,不是我等俗人可以比擬的,如今看來,果然還是公主殿下有眼光!” 這番話里自是蘊含了好幾層的意思,凌云看著她,也終于開了口:“夫人,有話請直言?!?/br> 于氏心頭一陣無力,她們這樣的人家,講究的就是說話做事要委婉周到,她更是自小練就了一身這樣的本領,但眼前的凌云……她的笑容多少有些發澀,沉默片刻后才道:“三娘是爽快人,那我也冒昧直言了?!?/br> “之前因為三郎之事,娘子對家祖似乎有些誤會,家祖極為重視,這兩日都在想方設法打聽此事,昨日才終于打聽到了幾個消息,其一,兩個多月前,陛下一回長安便對李柱國很是不滿,沒過多久,柱國夫人宇文氏便進宮了,聽說逢人便夸贊貴府三郎少年英雄,在去年那般的亂局之中,不但能帶著姊姊趕到涿郡,還能千里迢迢獨自扶棺回到長安,李氏子弟里,沒有一個能及得上他!” 凌云輕輕點了點頭:皇帝之所以會再次想起三郎,比之前更忌憚三郎,果然是因為宇文娥英。 這答案并沒有讓她覺得意外,這些日子里,她已把所有的事情都反復想過,除了宇文家之外,還能想到的,就是突然跑來跟自家套交情的宇文娥英了,原來宇文娥英是雙管齊下,先是把三郎推出來,好讓皇帝轉移視線,把事情疑心到他們唐國公府的頭上;若是不成,便要坐實他們幾家都是一體,也好多拉幾個人下水! 于氏一直在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凌云的臉色,見凌云默然不語,甚至沒有露出半分驚訝憤怒,心里不由一沉,忙又補充道:“其二,家祖還打聽到了一件事,就是三娘成婚那日前后,宇文娥英又再次進宮了,也不知她說了什么,后來便有傳言說,當夜陛下便做了噩夢,伺候陛下的宮女里,有人說聽見陛下在夢里嘟囔了一句‘三郎’,不過蹊蹺的是,這一聲旁人都沒聽見,更蹊蹺的是,這位宮女之前正好伺候過樂平長公主?!?/br> 凌云自然知道,樂平長公主,就是宇文娥英的母親,也就是說,還是宇文娥英,是她指使伺候過她母親的舊人對皇帝說了那么惡毒的一句話,所以皇帝才會再次催促巢太醫,才會讓三郎都無法再多等一天! 恍然間,凌云又看到了宇文娥英離開時那怨毒的目光,當時她雖然也心生警惕,卻并沒有想得更深,假如那時她能多想一想,是不是就能提前察覺端倪,是不是就可以救回三郎…… 這念頭帶著徹骨的傷痛席卷而來,凌云默默地屏住了呼吸。這個月以來,這樣的念頭,這樣的痛楚,已在她心里來過百遍千遍,而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候這傷痛慢慢退去,再等著它下一次洶涌而來。 良久之后,凌云才向于氏欠了欠身:“多謝?!倍嘀x她的來訪,多謝她的解惑,讓自己終于能把事情的來龍去脈都看得清清楚楚,讓自己終于明白,仇家是何等的惡毒,何等的處心積慮,而自己又何等的愚鈍,何等的得過且過! 她真是,愚不可及! 于氏并不明白凌云的所想,卻也聽出了這句“多謝”里的沉痛,驚得忙不迭擺手:“不敢當,不敢當!” 想了想她又正色道:“家祖查出這些事情后,很是后悔沒能早日察覺宇文夫人的打算,竟讓三郎無辜受累;家祖還說,日后他會多加留意,若再有人詆毀國公或國公府郎君,他會盡力勸解圣人,再不濟,也會設法提醒娘子,還望娘子能節哀順變,放開懷抱?!闭f完她便抬頭看著凌云,緊張得不敢眨眼。 凌云也在看著她,片刻后輕輕地點了點頭:“多謝大將軍,凌云自當遵命?!庇钗氖鲞@是終于服軟,終于答應她提的條件了,也希望她也能信守承諾,不再步步緊逼。 于氏打心底里松了口氣。最要緊的話既已帶到,她自是歸心似箭,隨口客套了兩句便起身告辭了。凌云送到院外,目送著她匆匆離去,這才回到上房。柴紹和世民都從里屋走了出來,心情各自復雜萬分:事情果然就如凌云所料,宇文述比誰都怕死,服軟的速度比想象的更快;只是之前的情勢也比他們想象的更險惡,是玄霸用他的命才保全了李家…… 世民越想越是氣憤難過,忍不住道:“阿姊,那個宇文娥英,你交給我吧,我來替三郎報這個仇!” 凌云卻毫不猶豫地搖了搖頭:“不必,你立刻帶人回弘化,把事情經過稟告父親,至于宇文娥英,”她頓了頓才輕聲道:“如今殺了她,實在是太便宜她了!” 這話著實有些不對,世民忙問道:“這話怎么說?” 凌云解釋道:“之前小魚已在宇文府潛伏了大半個月,多少聽到了些消息,圣人對李柱國和郕國公似乎是決心已下。若非如此,我也不會如此逼迫宇文述?!彼敲聪矚g借刀殺人,不妨也嘗嘗被借的滋味;至于宇文娥英,她如此算計三郎,自然更該好好體會一下什么叫滅門之禍。 世民轉念間便明白過來,一時又是解恨,又是茫然,隴右李姓里,最強盛的三家轉眼就有兩家要煙消云散了,他們這一家又能支撐多久?難不成真要寄希望于宇文述被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