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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也沒有任何的留戀。 就如, 燈燭熄滅,青煙散去。 這里所有的哭泣、呼喊、傷悼、哀榮,都已與她毫無關系,不過是他們這些活人的慰藉……可是,為什么不呢?正是這些繁復到令人筋疲力盡的禮儀,模糊掉了生與死的分隔,讓他們還能自欺欺人地覺得,他們還能為母親再做點什么。 就像這兩天來,她聽到的無數悼念,千篇一律地贊美母親 “無慚婦道,克盡母儀”,有“令淑之德,柔婉之姿”,尤其是“孝感天地”……聽得多了,連她都要恍惚起來,自己親眼見到的那個認定自己無需諒解、也絕不原諒的剛毅女子;別人交口稱贊的那個為了照顧祖母,可以一個多月都衣不解帶、足不釋履的柔順女子,到底哪個才是真正的母親? 可惜的是,有些東西,終究是這一切努力都欺騙不了,模糊不了的…… 隨著廳堂深處最后一支蠟燭的熄滅,大斂的時辰已到。斂者魚貫而出,為竇氏做了最后的整理,跪在堂前的兄弟四人也紛紛起身,要把母親的尸體抬入棺木,完成大斂中最重要的奉尸之禮 只是看著搖搖欲墜、簡直無法邁步的長兄建成和臉白唇青、幾乎無力起身的三郎玄霸,凌云差點也站了起來,好在元吉立刻扶住了建成,世民也伸手拉起了玄霸,他們各自悶頭走到門內,略一調整位置,便合力抬起了竇氏的尸身。 這還是他們四兄弟第一次齊心協力地做事,但見尸身一離地,玄霸的臉色頓時更白了;建成的目光卻是直勾勾地落在竇氏的面衣上,仿佛想透過這層遮蓋看到母親的面孔;元吉東張西望了幾下,臉色陰郁得幾乎能滴下水來;倒是世民神色還算鎮定,雖然眼圈發紅,卻緊緊地咬住了牙關。 從門內到停棺所在的東階,不過十步的距離,凌云目不轉睛地瞧著他們,只覺得每一步仿佛都顫巍巍地踩在了她的心口:一步、兩步、三步…… 眼見著他們終于來到了東邊的石階,將尸身移到棺木上方,只要緩緩放下,便算大功告成;但不知怎地,元吉看了世民一眼,手上突然脫力般地往邊上一滑,竟沒能托穩竇氏的右腿;他這一失手,和他相對而站的玄霸頓時再也支撐不住,身子往前一栽,竇氏的雙腿便直直地墜了下去,在棺木里放出了一聲悶響。 建成原就有些神思恍惚,這一驚之下,差點脫手,好在世民眼疾手快,伸手往前一托,穩穩托住了竇氏的頭肩,輕輕地放進了棺木。停了片刻,他才直起身來,目光在元吉的臉上一掃,臉色已冷到了極點。元吉也神色桀驁地瞪著他,老大不客氣地哼了一聲。 凌云只覺得心里一沉,以她的目力,自然瞧得清楚,元吉是故意的,他是故意在挑釁,故意要搗亂,故意想激怒世民,以世民的脾氣,還有玄霸的身體……她忙疾步走了過去,只是還沒來到跟前,卻見世民已退開一步,示意斂者過來蓋上衾被,竟是再沒多看元吉一眼。 元吉的臉色頓時更加難看,還想開口,突然瞧見凌云過來,這才扭頭不語。凌云心里好不惱怒,只是發作不得,轉身先扶住了喘息不止的玄霸,低聲問道:“你要不要緊?” 玄霸本已疲憊之極,這一下又是脫力又是驚嚇,唇色已變成了青紫色,凌云心頭大震,忙伸手給他順了順氣,小七也幾步趕了過來——她們原是早有準備,此時凌云一手掏出藥丸,小七便拿起了水囊,動作熟練無比地給玄霸喂了下去。 這下眾人都瞧出了不對,元吉的臉上也露出了窘迫擔憂。好在這救急之藥效用發作得甚快,過了片刻光景,玄霸的臉色總算慢慢地緩了過來,眾人這才松了口氣。李淵當下令人將玄霸扶了下去,這邊蓋棺、致祭、哭踴之禮依次而舉,待到日上三竿,大斂便告結束,眾人都要回去換上正式的喪服了。 凌云心里惦記著玄霸,原是比旁人走得快些,只是走出主院不過十幾步,就聽到身后傳來一聲痛叫,一聲怒喝。 她回頭一看,卻見元吉已倒在地上,世民還要上前揮拳,卻被建成擋住了,口中怒道:“你這是做什么!” 世民顯然比他更怒,指著元吉道:“你沒瞧見他做了什么?” 建成皺了皺眉,依然道:“他年紀尚小,脫力失手也是有情可原,再說就算要罰,也自有父親和我來動手,二郎還是先回吧?!?/br> 世民的臉色頓時陰沉了下來:“阿兄,這些日子,他是怎樣無事生非的,你都瞧見了,他每次對我出言不遜,我也都忍了。但他今日所作所為,實在是喪心病狂,你難道還要縱容下去?” 建成的神色也變得有些難看:“二郎慎言!三胡他今年才十一歲,不知輕重是有的,但喪心病狂這樣的罪名,他可承受不起!” 另一邊的元吉這一下挨得顯然不輕,此時才掙扎著爬了起來,冷笑道:“李二,你算什么東西,也敢打我!”說著便從建成身邊轉出,對著世民的肚子一腳踹了過去。 他這一下來得又快又刁,世民的視線被建成所遮攔,竟是沒能提防,眼見著這一腳就要踹中,元吉卻突然往后仰了過去,隨即便扎手扎腳地掙了起來——卻是凌云從后頭扭住了他的衣領,將他整個人都拎了起來。 眼見他已被憋得面紅耳赤,凌云這才松手將他放在地上,冷冷地問道:“你知不知錯?” 元吉一跳幾乎沒三尺高:“你才錯了呢,你居然幫著他來打我!” 凌云瞧著他眼里橫生的戾氣,伸手又將他一把拎了起來:“你知不知錯?” 元吉氣得伸腳亂踢,凌云如何能讓他踢到?隨手兩下拍在他的小腿上,這一下手上便沒大留情,疼得元吉慘叫了起來。 建成瞧著凌云出手,原是有些發愣,此時再也忍耐不住,忙上前抱住了元吉,對凌云苦笑道:“三娘息怒,元吉年幼無知,都怪我教導無方,才讓他舉止失措,言語無禮,回去我一定會好好教訓他?!?/br> 凌云瞧著他著急痛心的模樣,只得松了手,卻還是忍不住道:“阿兄,四郎他……”他實在是太不像話了! 建成嘆了口氣,神色愈發苦澀,他當然也知道小四的性子不好,只是這些年他幾乎是又當爹又當娘的把他拉扯大,眼見他從人人厭棄的小怪物一點點變回了正常模樣,又怎么忍心對他太過苛責?何況這一次他如此膽大妄為,其實有一大半也是為他這個做兄長的出氣…… 世民忍不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