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掉了。徐爍一路上絮叨了好一會兒,依老劉的話說就是,這四節晚自習放宋之楠身上可是好幾個鐘頭,轉化了那可就是好幾分,高考時候壓的那可就是好幾萬人呢。“要不咱還是回去上課吧?”徐爍直念叨到小區門口,巷子中如冰渣子似的涼風刮來也沒能堵住他的嘴,宋之楠一路只是沉默地聽著。等了會兒電梯,見一直停在某個樓層沒動,兩人決定走樓梯回家,好在樓層不高,就當是冬天鍛煉身體了。兩雙運動鞋踏在大理石上只有悶悶的響,徐爍走在宋之楠前頭像個開路人,每層的小窗口傾瀉而入的光線像是施舍,連個破瓷碗也無法裝滿。常年沒人走過的地板被驚起一層灰塵,快要糊住人眼,樓梯一階一階的,甚至有點不知道該如何落腳。徐爍走得越來越慢,愈來愈緩,直到停下。因為,聽到了兩道聲音。女聲。一個蒼老一個卻帶著少婦的尖利,泥巴與腐爛青苔的碰撞,像是快要吵起來,鍋子與鍋鏟叮叮當當似的。一個是奶奶……另一個,或許是自己mama?但這只是徐爍的猜測,后者他已不太熟了,光聽聲音怕是辨識不出。身后的宋之楠也跟著停下,不算亦步亦趨,但兩人都默契地沒說話。“沒多久就要過年了,餐館得放假,有將近半個月沒錢進賬?!蹦棠痰穆曇魝鱽?,“你做媽的再怎么說也有責任,孩子們都在上學,撒手可以,沒說不讓你撒手,但錢不能不拿!”“說了沒錢!沒多久我可就要結婚了,哪兒來的錢給他們!您兒子留給您的錢難道還不夠用?找我要?我難不成到天上替你找神仙要去?”奶奶聽她說結婚就來氣,據說二婚對象還是自己兒子在世時就勾搭在一起的那個爛腿!“有你這么當媽的嗎!你看看全天下有誰是像你這樣當媽的!”“行了行了!”女人用力過度的喉腔嘶啞聲刺得耳膜一顫,“我今兒來就是找上次掉這兒的絲巾!沒找到我就得回了!沒功夫聽你一老太婆在這兒叨叨叨!我還是那句話,您兒子的錢您要是只給您親孫子花那一定是夠的!宋之楠不死就行,難不成還金衣銀褲地供著不成……”后面的語句全模糊了,女人尖利的聲音在宋之楠的耳朵中如墨汁入清水,變淡、再變淡,直到沉寂無蹤。隨后還有更過分的話,但只有三個人能聽見,奶奶,那女人以及徐爍。而他宋之楠此刻唯一能聽到的只是嗡嗡聲,仿佛放了個海螺在耳邊。其實不是,是徐爍帶著暖意的手彎成了半圓,堵住他的聽覺,似乎覺得這樣就能堵住真相,到底是誰在掩耳盜鈴,可能是所有人。“有我在,宋之楠,我會一直在?!毙鞝q確定宋之楠已經聽得一清二楚,所以此時除了說這句話就只剩下無措。瞞了這么久,瞞得好像所有人都在受委屈,結果還是被戳穿了,像顆裝了彩紙的氣球爆裂在半空中,而他除了在驚嚇中愣怔地望著已別無他法。心臟咚咚咚地跳著,有拳頭正從內而外錘他胸腔。徐爍不敢再作聲,他承擔不起宋之楠可能說出口的任何帶有拒絕性質的話。記憶再次回到了那天,陰沉的云、淅瀝的雨以及兜頭而來的水,宋之楠只離開了一上午,他覺得自己的心跳也一同跟著走失了,這還僅僅是一上午。而現在,宋之楠已經知道真相。宋之楠……會離開嗎?離開一個無論朝左還是朝右都有厭惡之人的家。宋之楠一定訝異吧,這么多年總算找到了被討厭的理由,原來一直以為的mama并不是自己mama,所謂的跟爸跟媽只是謊言,這整個家都不是自己的。或許原本還對家庭有怨懟,因為自己總被忽視,仿佛不是家庭的一份子,而此刻發現原來真不是,不過是撿來的孩子罷了,被嫌棄的存在,抬不起頭沒權提要求的存在。不公平變成了相對公平,因為收養本就代表了某種程度的幸運,沒資格再去要求獲得更多。天像塌了一樣,世界觀也在短短幾秒內重塑。徐爍想,可能沒有人會繼續在這樣的家里待下去吧,更何況是宋之楠。“宋之楠,你還有我?!毙鞝q口中不停重復著相同意義的幾句話,像初學語言的孩童,十個字不到,卻緊張局促得快念不標準。太怕了。怕宋之楠陷進說服不了自己的死角,然后做出誰都承擔不起的選擇。“宋之楠,你還有我?!毙鞝q干燥的手心沁出汗,潮濕感洇到宋之楠的耳廓上,手心紅了,急的。也有人耳廓紅了,不明緣由。“別捂了?!彼沃П蹖⑺p手拿下,“我早就知道了?!闭f完也不再等家門口的兩人結束對話,直接出現在了視野里。徐爍沒回過神來,立馬跟上去,看見的卻是比自己更驚訝的奶奶。行,世界要坍塌就趕快。這樣也好,今天將鍋底全部杵破,以后就再也沒有需要掩掩藏藏的事了。女人見到宋之楠后抱胸哼了一聲,和徐爍一樣深陷而帶有異域風情的眼窩帶著蔑視,“我那絲巾真沒在這兒?再給找找,一千多塊錢呢,可不能就這么白白便宜你們了,找到了記得給我送過去,我就先走了!”奶奶像是沒聽到似的,愣神只顧看著宋之楠。看著宋之楠像往常一樣叫了自己一聲,平淡地拿出鑰匙開門,然后更為平淡地將書包放在沙發上,最后走到飲水機前倒了杯水,緩緩地喝著。動作、行為,什么都和往常一樣。所以這是……聽見了還是沒聽見?她拿不準,只能求助地看著自己另一個孫兒。徐爍抿唇,嚴肅地頷首。女人見沒人搭理自己,再次哼了聲,心心念念的還是自己那上千塊的絲巾,轉身一陣神奇的風兒似的踩著細高跟離開,逼仄的門前只剩一嗅低廉的香。外人一走,三人都進了屋,奶奶站在沙發旁不知所措,半握的手在身側收了又放,最后留下一句我去煮飯便進了廚房,這種自我心中的不安甚至讓她忽視了為什么兩個孩子今天會回得如此早。貧苦了一世的善良老婦人退縮了,她只知道早晚和鍋碗瓢盆問好,卻不懂如何對自己喜愛的孫兒解釋血緣這層關系。她想說這不重要,但她怕沒人能理解她口中的不重要。她問心無愧這兩碗水多年來在手心一直是平的,沒有因傾斜而濺出一滴,可此刻卻卡在血緣面前,她怕宋之楠會多想,會覺得和這個家有隔閡。“你去看看,和他說話?!痹趲状螁⒋接珠]合后,她終是頹然對徐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