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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個人不庸俗?有些人為名,有些人為利,有些人為美人?!?/br>“那也比不上我庸俗?!饼垵撜f著頓了一下,朝梁洪烈挑起眉毛,“就像我,說真的,我一點都不像替你做事?!?/br>這已經算是非常危險的發言了,好在梁洪烈脾氣直爽,加上龍潛這話說得坦然反倒讓人驚訝之余只剩下一探究竟的好奇了。他坐在龍潛對面的沙發上,凝神盯著那人的臉,看著此刻的龍潛,梁洪烈的心里是怪異的,那怪異不是來自己他本身,而是來自對面。龍潛確實是醉了,用眼睛看一眼就看得出來,姿態慵懶,表情迷離,但他的一雙眼睛卻異常的清亮,醉酒狀態下,這種清亮顯得有些不正常,太干凈太清澈了,偏偏給人一種世人皆醉我獨醒的矛盾感。“我沒野心?!饼垵摐\酌一口酒,朝梁洪烈搖頭晃腦地笑笑,“一點都沒,呵,烈哥,你信嗎?我從小到大最多的想法和咱們混的這世界一點關系都沒有,什么人上人,黑道老大的我從來都沒有想過?!彼[起眼睛像是看著美好的事物,“我從小就想,有個家,有一些可以依靠的親人,其樂融融的一家子,到了差不多的年紀,娶個自己喜歡的女人生兩個孩子,偶爾和老婆拌拌嘴,偶爾罵罵不聽話的孩子,周末開車帶著一家人出去郊游,就這么安穩地過上一輩子……”梁洪烈從來沒想到他是這種想法,這根本是太過普通的想法,甚至可以說是普遍到令人生厭的現象,像他們一樣混跡在黑暗世界里的人畢竟是少之又少,這世界上絕大多數人過得都是這樣的生活,波瀾不驚,現世安穩就什么也不求了。但龍潛會有這樣的想法才是讓他詫異的,生在那樣的家庭,這種最普通的生活恰恰是最不愿意去想最不可能做到的。龍潛瞅著他,哈哈一笑,“烈哥,你現在這表情到底是想勸我還是想笑我???”他晃著酒杯搖搖頭,“我也知道我這個想法蠢得要命?!?/br>他說話的表情平靜得超乎想象,只是隨后的一個不由自主的苦笑出賣了他的心情,酒后吐真言,說得大概就是如此。“身在江湖,身不由己?!”梁洪烈掀起眼瞼看著他,這話不知道是反問還是肯定句。龍潛正把頭靠在沙發上看著落地窗外的夜色發呆,聞言抬起頭來轉過來定定地看了他一會兒,忽然說,“哎,烈哥,我給你說個故事吧?!?/br>“喲?你還會說故事?”梁洪烈打趣他。龍潛要笑不笑地扯起嘴角,“其實也是以前有人說給聽的。是一個古老的印第安傳說,有一個年輕人總覺得自己的心里很矛盾,有時候渴望寧靜有時候又忍不住憤怒生事,他為此感到很痛苦,于是去見他的祖父——是個部落長老,一個聰明睿智的老人。他問祖父:‘爺爺,為什么我的心里會那么難受,明明想要安寧卻得不到安寧?’老人說:‘那是因為我們每個人的心里都住著兩匹狼,一匹是正義平和的,一匹是邪惡好斗的,正義平和的狼和邪惡好斗的狼永遠都在爭斗,想要消滅對方由自己主宰?!蹦贻p人困惑地又問:‘爺爺,那哪一匹狼會贏?’龍潛忽然停頓了不再繼續,抬起眼問梁洪烈:“烈哥,你猜是哪一匹狼會贏?”這問題有些棘手,梁洪烈記得自己那會兒還相當認真地思考了一會兒,最后認輸地搖搖頭,“難猜?!?/br>龍潛笑了,當時房內的燈光顯得有些微暗,燈光籠罩在他的臉上,給他整個人帶去一種不真實的感覺,但他的聲音很清晰,清晰地從不真實的氛圍里傳過來,他先是淡淡地笑,后來差點發展成哈哈大笑,“當然是你自己喂養的那一匹會贏?!?/br>房內安靜了片刻,梁洪烈看著龍潛,龍潛看著外面的夜色。“不過另外一匹可不會死,哪一天你稍稍給他喂一點食,恐怕他的爆發力會更厲害?!彼p聲地說,“不知道將來我的身體里哪一匹狼會贏呢?!?/br>……龍潛正處于一種極端恐怖的狀態中,他的全身像是被綁上了千斤重的巨石,拉著他不停地往下墜落,全身上下屬于自己的每一寸都無法動彈,連睫毛掙動一下都無能為力,更別提要將眼睛睜開了,但偏偏意識又非常清醒,即便是回憶起以前的事也是毫無障礙。他試著張嘴發出一點聲音,明明感覺自己至少張開了嘴露出牙齒,但實際上連嘴唇都沒抖動一下,眼睛什么都看不見,但能看見自己在巨大的漩渦里打著轉往下掉,讓他頭暈惡心想嘔吐。他難受極了,只能拼命地讓自己再次入睡,來解決這種極端的不適感。唐嘯抬手摸了摸他的臉,手指順著他的眼下沿著他的臉部輪廓撫摸到他的下巴上,然后久久地停留在他的嘴唇上。他半跪下來,用近乎溫柔的動作拂去了小兒子臉上的灰塵和撲倒在地時沾在他頭發上的枯葉,小心翼翼地把他從骯臟的地上抱起來。龍潛的臉色蒼白得除了白再也沒有其他的顏色,唐嘯垂眼看著地上那一灘觸目驚心的血跡,這是從他的孩子身體里流出來的血,那么多,幾乎抽干了他的身體。龍潛痛苦地昏迷著,喉嚨發出模糊不清的聲音,大概是痛哼。他哪受得了這種痛苦。唐嘯心想,小兒子從小嬌生慣養的,最怕疼了,小時候打個針都要拼了命地躲,每次都要他親自出面把人抓到手上按在腿上扒了褲子才能讓醫生順利地把針扎進去,完了窩在他懷里委屈地能哭到像是要斷氣。現在后背被打了個血洞,那該多疼啊。唐嘯皺眉凝視著龍潛的臉,這么個寶貝兒子,他寵得沒了邊,一輩子都在想著能不讓他吃苦就不讓他吃苦,即使是遇到迫不得已的情況,也是讓他能少吃苦就少吃苦,所以他以前吃得那些苦在唐嘯看來是必要的也是沒理由要他懺悔的,但這回又算什么——說句難聽的話,今天這件事,挨了槍子要死不活的可以是任何一個人,但不該是他這個孩子。連他都舍不得動一下的孩子,寧愿自己硬生生忍著不愿意去逼迫的孩子,哪里容得了別人去欺負。吳銃立刻打開車門,讓當家的順利把小少爺抱進車子里,可能是因為那一當口他的眼睛離得和唐嘯的臉特別近,所以他突然看清了他追隨多年淡定如斯的主子那一瞬間咬起來的牙關,視線下落,抱著小少爺的手分明是在發抖的,很輕微,不仔細看幾乎看不出來。一時間,甚至分不清唐爺的反應是害怕還是憤怒,又或者兩者都有。如果今天是大少爺或者二少爺遇到這種事,唐爺會這樣嗎?緊要關頭,吳銃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首先想到的是這個。車開到中途的時候,吳銃沒有注意到地上有一個低洼處,輪胎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