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勝卻沒有睜開眼睛。

“是不是剛才下手太重了？”祝時祺不免擔心，“怎么沒有醒呢？”

狄言嗤笑一聲：“裝死呢，看眼皮底下眼珠子轉得多快。不睜眼不要緊，意識清醒就行了?！?/br>
說著，他將終端對接，開始詢問。

“你是誰？”

終端顯示：鄭奇勝。

“你跟鄭百華是什么關系？”

父子。

狄言頓了頓，又問：“你為什么要殺祝時祺？”

我恨他！他害死了我的父親！

強烈的意識波動會在虛擬屏上加重顯示。在狄言的設置中，意識波動越明顯，字體越大。此時這幾個字幾乎要撐爆虛擬屏，足可見恨意之深。

狄言看了祝時祺一眼，祝時祺搖搖頭。

狄言琢磨了一下，實事求是地說：“我沒明白你的意思?！?/br>
他這話是其實是對祝時祺說的，因為搖頭的解釋有很多，他已經發現自己猜不透祝時祺的想法，便索性多問一句。

而鄭奇勝卻聽到了耳中，大腦自發地進行了解答——

祝時祺是個騙子！賤人！他只單純為了報復，就毀掉了我的父親，毀掉了我！

狄言深吸一口氣。他忽然覺得，自己應該離開，可剛動了動，就聽到祝時祺淡淡地問：“你為什么要選擇這個時間對我進行報復？又為什么將時間點寫在照片上？你能預見未來，還是已經經歷過所有的一切？你知道時間循環究竟是什么嗎？”

大腦的活動非常復雜，為了防止對結果造成干擾，每次最好只問一個明確的問題。祝時祺并不太清楚，這一連串問下來，狄言率先撐不住，有點尷尬地拉了拉他，小聲說：“問得慢點?！?/br>
祝時祺卻說：“你想問什么就問，我的問題只有這么多。如果不方便我在場，我可以回避?！?/br>
“你為什么要回避？”狄言詫異。

“因為……”祝時祺微微側過頭，“我不想面對你。知道真相后，你會失望?！?/br>
“什么真相？”

因為是用大腦直接回應，鄭奇勝的回答居然快了祝時祺一步：他報復我父親的真相！

祝時祺默認了。

“喂，你聽著?！钡已蚤_口，語氣有點兇，他伸出手，很小心地碰了碰祝時祺的下巴，示意他抬起頭與自己對視，“這不是你的錯，你是受害者不是嗎？那個時候你很小，也很害怕，做出什么來保護自己都不為過，報復罪魁禍首，也是人之常情?；蛟S你采取的手段稍微觸犯了法律，但你記住，你沒有傷害任何一個無辜的人，你在保護他們?！?/br>
鄭奇勝似乎有不同意見，虛擬屏上字符閃爍，但狄言連看都沒看，他只是認真地凝視祝時祺。

真奇怪，原本在他的想象中，祝時祺非常高大，需要被人仰視?？烧嬲J識他之后，大部分時間，他都在俯視祝時祺。

祝時祺固然強大異常，但依舊需要他人的幫助與保護。而狄言，無比希望能成為那個幫助他與保護他的人。

“我是……受害者？”祝時祺迷茫地說，“第一次有人這樣說。謝謝你，狄言?！?/br>
狄言心頭驀然被摻雜著心疼的怒火點燃，質問馬上就要脫口而出，他想問究竟是誰在否認祝時祺是受害者——那時候的祝時祺才多小，這是人說的話嗎？！

然而，這房間里的另一個人，似乎怒火比狄言更甚。鄭奇勝再也不閉著眼睛裝死，他猛地瞪大了眼睛，目眥盡裂，但卻被束縛在那張單人床上，只能不斷挺動，讓背部重重砸在床板，似乎只有如此，才能宣泄心中的憤懣與怒氣：“什么受害者？騙子！祝時祺，你只是為了報復我父親無心的一句話，就害死了他！”

呃？

狄言一怔，這個發展，似乎跟自己想象的有些不一樣？

“誰讓他說我年紀小，水平不夠，無法勝任技術主管的職位。我當然要證明自己?！弊r祺很快地反駁，又補充道，“而且，我成功了?！?/br>
第五十五章第四次循環（14）

鄭奇勝又激動起來。狄言卻暫時沒心思理會，他抬起手，揉了揉太陽xue。

可能是真喝多了。他這樣想著，又看向祝時祺，認真等著他發話。

祝時祺卻誤以為他是在讓自己解釋，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了：“那個時候……母親去世了。父親已經有了新的家庭，我不想去打擾他?？晌倚枰碌慕洕鷣碓?，于是通過一些途徑，得知鄭百華公司需要一名專業的網絡安全技術人員，可以給予部門主管待遇。我看還不錯，就想去試一試?！?/br>
狄言臉色古怪，他晃了晃腦袋，似乎想借此讓自己更加清醒一點。終于，他徹底理解了祝時祺的話，艱難地問：“如果我沒有記錯……那個時候，你還不到十六歲吧？”

“只差幾個月了?！弊r祺不服氣地說，“如果他聘用我，等辦完入職手續，我就十六歲了，并不算違法?！?/br>
雖然年滿十六周歲，倒確實不算童工。狄言想到十五六歲的小祝時祺跑到人家公司里，開口要應聘的樣子……一顆心突然顫了顫，好像被小爪子撓了撓。

祝時祺看到狄言不知想了什么，眼神游移，擔心他是覺得自己小心眼，就又辯解道：“我可是很認真準備過的！但是到了那里，他連見都沒有見我，還跟人說我不知道天高地厚，小小年紀口出狂言，水平肯定不行。又讓人出來告訴我，叫我再回去上幾年學?！?/br>
“等等?！钡已詥?，“他沒有見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祝時祺理直氣壯道：“我當然是入侵了那個人的終端，直接看到的??！”

狄言暗罵了自己一句笨蛋，神色如常地點了點頭。

“于是，我認為自己有必要向他展示一下我的技術水平。于是我入侵了他的終端，發現里面藏著一些很不好的東西……”祝時祺深吸一口氣，“后來我用了點手段，將那些東西公之于眾，鄭百華自殺。再后來，我就被抓了?！?/br>
祝時祺說得很簡單，但其中不知有多少驚心動魄。狄言聽說過一些當年的案件信息，在那些證據被公開的初期，鄭百華可是用了不少手段封鎖消息，祝時祺的人身安全也一度受到威脅。

他不免心疼。

而祝時祺偷偷看了看狄言的臉色，又心虛地辯解道：“我平時也不是這樣的，都是因為他看不起我?！?/br>
“就是?！钡已耘c祝時祺同仇敵愾，“他活該！”

祝時祺頓時又驚又喜，不好意思地瞅著狄言，問：“你真的這樣想？你……真的不覺得我心胸狹窄、睚眥必報，是個小心眼的人？”

祝時祺長相俊美，但氣質卻極冷，平時看起來總是不好接近。但他此時這幅樣子，倒像是想跟人親近卻又膽怯的小動物，眼睛圓溜溜地盯著人，既靈敏聰穎，又懷著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