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下的人三三兩兩地交換名片。

凌曦果然像他所說的很忙，在這種會議少不了碰到熟人和同行，場內場外都能看到他的身影。一身裁剪得體的黑色西服，獨特的東方氣質，在金發碧眼的鬼老群中依舊很耀眼，不時有些人過去主動和他交換名片，不知道又是些什么想要錢的小蝦米，夏風揚幾次想和他搭話都沒有搭上。

既然凌曦沒空理他，夏風揚就自己四處游蕩。他規規矩矩地聽了一會兒人家的成功經驗，也開始了交換名片大戰，才半天的時間，一盒名片竟然派完了?？礇]什么要緊事，他就干脆跑到外面的展會去看熱鬧了。

峰會的第二天，就是重要分組討論時間了。

會場根據不同的游戲類別分了好幾個區域，夏風揚去手游組的時候，凌曦又要和他分開。

“哎，你不和我一起去嗎？”夏風揚的語氣聽起來有點不滿，他以為凌曦會去聽的。

凌曦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說出的話卻非常沒有人情味：“我要是光顧著你一個，我的公司就要喝西北風了。我這次的任務就是把你帶到這里來，現在任務已經完成了，后面你自己看著辦吧，加油，夏總?！?/br>
凌曦明顯是不會在手游組逗留太久的。一個投資機構如果已經投資了一個類型的公司，就會盡量避免再投資同類，所以他優先關注的是其他領域的游戲。

感受到夏風揚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的背影上，凌曦并沒有停下腳步，和唐麟有說有笑地走遠了。

被狠心拋棄的夏風揚只能自己給自己打氣，獨自踏上了硝煙四起的戰場。

手機游戲雖然是這幾年的新興行業，但因為屏幕小的限制，遠沒有什么端游，虛擬現實游戲拉風，所以看熱鬧的人很少，在場的幾乎都是奔著錢來的投資人，所以氣氛有些冷淡。

討論分三個時段進行，形式是每個嘉賓按次序發表演講，用五分鐘簡單介紹一下自己的公司以及產品，然后主持人會象征性地問問下面沒有提問的，五分鐘通常只能打個照面，所以一般都是直接過。

夏風揚的英語口語不錯，稿子也背了很久，在他流利地介紹完公司正準備要坐下的時候，一位投資顧問突然站起來問：“夏先生你好，聽說貴公司最新上線的是一款曾經遭遇抄襲的游戲，您能給我們講述一下它目前的運營情況嗎？”

知識產權糾紛一直是這個行業熱議的話題，現場的氣氛頓時熱鬧起來，甚至有人鼓起了掌，上百雙眼睛齊刷刷地落在了夏風揚身上。

“首先謝謝您對白虎游戲的關注。我們對游戲的核心部分進行了部分修改，并延長公測期來供玩家免費試玩。目前ACU是20萬，PCU是60萬，數據非?？捎^?！?/br>
投資顧問又問：“我聽說貴公司正因為這款游戲，財務上出現了重大問題，請問確有其事嗎？”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夏風揚緊張地握了握拳，回復道：“我們還是一家成立不久的年輕企業，經驗上面有所欠缺是不可避免的事情。不過我們目前的財務目前還比較健康，現在已經啟動第二輪的融資計劃了?！?/br>
“但是你們首輪融資和第二輪融資相距的時間點似乎太近了點，還不到一年的時間，而貴公司上線的游戲不過兩款而已……這正是財務出現嚴重問題的征兆，不是么？”

要不是夏風揚確定和這位金發碧眼的顧問素不相識，他幾乎要以為自己是不是挖了他家祖墳了，怎么問的問題這么尖銳？

他當然知道自己公司的財務有問題，不然也不會到這里來了，但是這么大的錯誤明顯不能當眾說出來。

該怎么辦？

技術藍領出身的恐慌此刻在夏風揚內心里被放到最大，他努力回憶和萬玲做的計劃書，試圖尋找一個合適的角度把這個敏感問題忽悠過去，可是完全想不出頭緒。那個人看他長時間都沒有說話，馬上又開始問了下一個問題。

真是沒完沒了，夏風揚不禁用中文低聲吐槽了一句：“怎么還有問題……？”

他似乎忘了自己還拿著麥克風，現場當然有能聽懂中文的華人，馬上“噗呲”一聲笑了出來。

這場分組討論，最終以夏風揚出了個大洋相而告終。

……………………

第三天，夏風揚在分組討論的會場又遇到那位刁鉆刻薄的投資顧問，這次他不想再狼狽收場了，所以干脆找了個借口不去了。

今天的名片發完了，電話也打了不少，好像也沒有什么金主對他的公司特別有興趣，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那次出洋相的影響。再加上把他帶過來的凌曦又整天神龍見首不見尾，夏風揚的心情簡直已經低落到了谷底。

他意興闌珊地跑到露臺外面喝雞尾酒，看著川流不息的洛杉磯楞楞出神。

陽光很和煦，照在身上也很暖，他突然想起來他第一次去找凌曦要錢的時候，那天的陽光也是這么好。

然而現在一年過去了，他的工作還是沒有什么突破性的進步，巨大的挫敗感一直伴隨著他。

從會場回去酒店，夏風揚越想越覺得這樣浪費時間下去也不是辦法，凌曦認識的人比他多，他說一句話比自己說十句話都管用，找他牽線搭橋比自己這么樣像個無頭蒼蠅亂撞好多了，為什么不去問問他呢？

他這么想也這么做了，他撥通了凌曦的電話，一開始傳入耳朵的是吵雜的背景音，凌曦只冷淡地說了句：“我現在很忙，有什么事情晚點再說吧?！本桶央娫拻炝?。

“…………”

又是我很忙，又是有事情晚點再說吧，從第一天到第三天，這個男人就沒有哪一天是不忙的，國家總理都沒有你這么日理萬機。

要是平時就算了，現在可是要說正經事，他倒要看看凌曦忙什么，和誰忙，忙到幾點。

于是夏風揚拿了一本教材就坐在房門口守株待兔，一邊吃便利店買的面包一邊看書，非要等到凌曦回來不可。

一個小時過去了。

兩個小時過去了。

到了晚上大概十一點半，他終于看到唐麟扶著喝得八分醉的凌曦向這個方向走來。

“他怎么喝成這樣？”

唐麟向他解釋：“今天應酬有點多，剛好我又過三十歲生日，我們就喝多了點?！?/br>
還以為在忙什么，原來是和混血兒帥哥過生日去了，夏風揚瞬間覺得有點說不出的感覺。

因為他一直覺得凌曦和唐麟看起來挺配的。凌曦身高182cm，唐麟180cm；凌曦今年28歲，唐麟30歲；他們是同行，共同話題很多，兩個人穿衣服也都講究，連名字的發音都有點像，真是越看越像是有一腿。

夏風揚瞬間有點不爽，更讓他不爽的，是會因為這些無聊問題不爽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