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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想了個遍,見了面還是不知道說什么好,再去追根究底絲毫沒有意義,倒是糾結起是否要把他帶去香港,還是留一筆錢給他讓他去走自己的路。劉嬸沏了熱茶,若玉烏溜溜的眼珠子不知道是被熱氣濡濕的還是原就有淚,藏在長睫毛和雙眼皮后面誰也看不見。良久,若玉說,“這是什么世道,做人都由不得自己?!?/br>季杏棠正從茶幾底下摸出一盒檳榔牌紙煙,聽他講話又放了回去。“想想又是這樣,人與人之間本就你是你、我是我,分的一清二楚。冷漠是常態,甚者如蛇蝎。一個人對另一個人好,總是有特別的原因。我貪圖日本人給的位高權重,日本人貪圖我滿清遺孤的身份,所以我娘能委身侍敵,我能認賊作父,可是那個短命鬼一命嗚呼,他的親生兒子想屠了我們母子給他父親陪葬,結果我娘死了我逃了。怕你一槍崩了我這個漢jian,回到上海也不敢來找你,我又是慣吃軟飯的,傍上了一個病秧子豪紳,后來膩了又傍上一個公子哥,林錦笙,你認識的,我一直在英租界同他廝混。上海灘離不開酒色財氣,他更是好色好賭開銷大,我們經常缺錢,我不去賣身他就讓我出來唱戲,嗓子不行唱也唱不好,他找了個小戲子暗地里唱雙簧,我只要往臺上一站就有人砸票子。也不用說我欺師滅祖,盧瑾郎畫春宮圖,林錦笙拍艷門照,那些人也不是看戲,只是瞧我這個戲子……”“不要再說了?!边@話八成真二成假,刺耳傷心。季杏棠不想再聽下去,他臉上布滿了凄惶,不可思議地看著若玉平靜如常說出這番話。若玉也直視著他,微微一笑,“不說也罷,離開后我過得就是這樣的日子……其實也沒什么差別,你養我我陪你睡覺,別人養我我陪別人睡覺,然后七潦八草胡天胡地混生活?!?/br>季杏棠垂下頭不住地按揉眉心,他簡直不敢看若玉的臉,若玉變得像一個無心肝的人,變成一個他不認識的人。若玉已經坐到他身邊,把額頭抵在他肩膀上,“哥,你還能抱抱我嗎?就這最后一次,然后我們再無瓜葛?!?/br>他就這么一點乞求了,一聽就讓人軟了心。季杏棠舒展了雙臂把他摟在懷里,若玉側臉枕在他肩上,季杏棠終于忍不住落下淚來,“梓軒,別說這樣的話,我帶你去香港,那里比上海好很多?!?/br>很多很多年,若玉終于清楚地明白,他是很喜歡季杏棠,他比自己的父親更父親,比自己的哥哥更哥哥,本來相親無事,性事的啟蒙讓其中情愫迷蹤,已然是自己搞混了,才把不該有的幻想加到他身上。若玉閉上眼睛,仿佛不是他自己在說話,“季哥,我不去香港,我把話和你說清楚,你也不肯讓我去了。你不要不信,去問穆如松、去問穆柯、去問白嘯泓,所有人都知道了只有你還蒙在鼓里……我很喜歡穆柯,可他是我的親哥,你能不能最后給我出個主意?!?/br>若玉說完,季杏棠已經木住,聽起來太荒誕,然后反應過來季杏棠輕拍他的后腦勺,“你又胡說八道些什么?編造出這樣的故事來騙我?!?/br>若玉輕笑一聲,臉在他肩頭蹭了蹭是在擦眼淚。季杏棠捧著他的臉,拇指揩去他冰涼臉頰上的淚痕,木愣愣看著他許久,仿佛想通了些什么就忽然笑了,“你為什么要騙我?你就這么討厭我嗎?為什么騙我……騙我……繼續編謊話騙我!”說著說著就吼了起來。落在若玉眼里,季杏棠的樣子很嚇人。他隱忍的久了,喜怒哀樂都不動聲色,突然雙目猩紅的對自己大吼,讓他感覺自己終于從平靜走向了聲勢浩蕩的死亡,一切瞬時激宕起來。若玉想伸手把他的愁苦哀痛都抹去,讓他對自己笑,可是沒有資格,只能眷戀地看他一眼,然后撥開他的手站起身往前走,他說話像往常一樣平靜,“哥,你總是這樣,徒有男人身,毫無丈夫氣。穆如松是老頭子的拜把兄弟,你又不可能殺了他;穆樺是整個礦業協會的第二理事長,你又不可能去惹理事會;穆柯是沈正嶸手下的先遣團團長,你又不可能去對抗軍部;穆樗是個孩子,你又不可能造孽,挽香姐的孩子你更下不去手?!?/br>走到客廳門口,若玉倦怠地回首一笑,“你要報仇只能來找我了,你現在該一槍把我槍斃,給你爹報仇。你要想一想,你爹若是還活著,你這輩子都不一樣了?!?/br>白嘯泓站在樓梯口滿眼瞧著一切,槍,他放在茶幾下層。他忽然覺得自己太過幼稚,他們不過都是被命運捉弄了的可憐人,可是不能回頭,后悔藥一旦吃了就覺得太苦,誰能像他,味道浸透了舌苔也不知味。季杏棠遙望他一眼,在渴求真相,你說這是不是真的?白嘯泓不作聲。就在這場沉默的對峙中,白公館外響起了兩聲清脆的槍響。穆柯帶兵包圍了白公館。碰巧的是,蘇少九也帶兵趕來,把白公館、把穆柯的兵全都包圍。一個來要人,一個來抓人。第84章終成仇家穆柯穿著一身棕綠呢子軍裝,軍裝勁挺,馬靴锃亮,往白公館鐵門口一站,不等管家來開門,砰砰放了兩槍。剛讓手下包圍了大門,哪知轉眼自己的人就被包圍了。穆柯轉身遙遙一望,領頭的騎著高頭大馬,兩隊背長槍的士兵依次排開。那人一身深藍靛色軍裝,抓著韁繩翻身下馬,正正軍帽,徑直走來。穆柯看他像個油頭粉面的小白臉。副官認出他的軍銜,再一想就知道來人是誰,他低聲對穆柯說,“團長,那是新上任的督軍?!?/br>穆柯收好槍,“嗤,督軍?老子扛槍上戰場的時候這小子八成毛還沒長齊?!?/br>這副官是沈正嶸專門派來看著穆柯的,他知道穆柯十六歲就跟著世叔上過北伐戰場,所以驕矜意氣,自詡老成。副官說,“說是這樣,官大一級壓死人,蘇其正和那些老軍閥的面子擺在那里,不看僧面看佛面,對他好歹要客氣?!?/br>蘇少九走近的時候,穆柯不正經地笑著拱手相迎,“呦,不知督軍遠道而來,有失遠迎??!失敬失敬?!?/br>蘇少九上下打量他兩眼,他看穆柯像個土匪痞子,在大劇院見過他一面對他還有點印象。蘇少九并沒有摘手套也沒有和他握手的意思,扭頭看看兩邊的士兵又看看穆柯,客套地笑道,“冒昧來訪。穆團長這嚴陣以待的仗勢為哪般?”穆柯連連擺手,“噯,我不干什么正事。他姓季的不是東西,瞧我家三弟長得俊硬生生把人劫走了,我當二哥的哪能坐視不理,督軍說是不是?”蘇少九聽不得這樣的話,又看此人甚是輕浮,隨口說道,“那穆團長該去季公館要人,到這里豈不是白跑一趟?”“季公館見不到人,架不住兩兄弟感情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