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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頭,選什么料都掐在工頭手里,從這里入手簡單,有熟人又舍得給回扣就成,能拿點兒油水是沒錯,但終歸一單單的利潤太薄了。跟裝修公司走倒是一條路通百事通,只是這路子忒不好走,報價有講究,請客吃飯有講究,就連喝酒都有講究。一邊拿捏著人家的心思一邊小意奉承著,就祝宏這練出來的酒量,也得喝吐了才能走通一條。上半年祝宏講究廣撒網,下半年就細撈魚了,一點點收起來,首先就把地板和臺面的大頭花崗巖個舍了,一心一意做大理石的生意。這時候家里并不興用大理石裝地,整個市里一個月都不見得能有一單。有人笑祝宏傻,祝宏根本不介意。他就是個小魚小蝦,市場大了,哪兒能叫他祝宏給摟了個空當呢?如今在業界打響了名頭,他早就滿意了。更何況,祝宏沒別的,就是眼毒,瞅準了如今深圳經濟騰飛,賓館酒店拔地而起,樣樣兒都是要大理石的。再瞅瞅,還有中心區的政府大樓呢。這種單子接在手里,可不光是掙錢的問題。倒也不是沒人跟他搶,但這提前半年的優勢可不是吹的,祝宏手里同時捏著供貨收貨兩條渠道,自己又不貪,樂得三方都有好價錢,在這旮旯算個誠信建材商,誰沒事兒去找新人呢?于是祝宏賺了個滿盆缽,從個名不見經傳的掮客,到現在,大大小小也能算個老板了。有錢了,祝宏就開始琢磨新買賣。祝三全讓他買個大理石廠子,把供應鏈給包圓了,掙得就更多了。祝宏想了想,沒聽。他確實是打算做實業,但還沒著急到跟供貨商搶飯碗的地步。真搶了,怕就沒人再賣他面子了。把攤子做得更大些,重新把別的石材甚至別的木材金工的包回來,倒也是個路子。但問題是祝宏自個兒只對大理石熟,別的石材能湊上兩句,木材金工之類的就一竅不通了。如此琢磨了半個月,祝宏忽然有了個主意。只是這個主意太冒險,萬一出岔子了,別說這小兩年的進項了,就是把祝家的家當全部投進去,怕也是不夠賠的。窗外初秋傍晚陽光和煦,祝宏蹲在椅子上,心情陰云密布,幽幽地瞧著旁邊專心看書的沙河,無聲地嘆了口氣。沙河似有所感,停下了翻書的手,抬起頭問他:“怎么了?”祝宏眨眨眼,說:“我要是去借債,你會不會覺得我瘋了?”沙河擰起眉頭:“借哪兒的?”“銀行?!?/br>“借多少?”“百多萬吧?!?/br>想了想,祝宏又添了一句:“嗯,兩百萬才下得來?!?/br>沙河沉默半晌,問他:“非得借?”祝宏點頭。沙河說:“那就借吧?!?/br>說完又埋頭看書去了。祝宏嗷地叫了一聲,信心百倍地跳下去打電話。他也不知道為什么要跟沙河說這些,明明沙河對商業一竅不通,明明沙河的工資現在還抵不上他一筆進項的零頭,明明沙河甚至都沒給他什么鼓勵。但祝宏就好像忽然之間有了主心骨,沖著目標撒丫子狂奔也不怕摔了。至少,沙河肯陪著他呢。他這回想做的是大理石精加工工廠,走的依舊是打磨拋光和防水打蠟的路子,相當于給裝修減一道工序,打的招牌是專業高效低價,但重點已經不在這里了。這個廠子,算是祝宏的一個后著。大理石市場不可能他一人獨大,攤子大了,進來的人多了,遲早有一天供大于求,沒法兒開拓新局面的時候,穩定舊的,也不錯。祝宏的點子就是石材的翻新保養,比如打磨、推塵和結晶之類的。這些事,清潔人員不會做,石材廠子不屑做,剛好都給他摟著了。剛起步的時候祝宏忙得天昏地暗。辦工廠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兒,祝宏心又細,非得把東西給整齊備了不可。跑銀行,跑政府,談盤子,談利息,買機器,買廠址,挖師傅,挖銷售,樣樣兒都得他參與,饒是后頭又雇了人也不夠,祝宏整日里從八點忙到轉鐘,早晨還得五點起看資料,短短倆月,人就瘦脫了形。等到廠子剪彩那天,祝宏險些沒撐到結束,把全場一一敬下來之后咬著牙撐到散場就擱廁所吐去了,給沙河找見的時候,正坐在走廊里哭呢,眼睛紅得跟個兔子似的。淚眼朦朧瞧見沙河來了,祝宏特別不好意思,扭過頭去清清嗓子,說:“我,那什么,吐了,眼睛不太舒服?!?/br>沙河沒接話,彎下腰把人拉了起來。冬夜里海風有些涼,沙河把外套給祝宏披上,讓人把左胳臂搭在自己肩膀上,右手牢牢箍著祝宏的腰,半扶半摟著往外走。時間太晚,東門老街沒了上半夜的熙攘,路燈把兩個人的影子融在了一起,拖得老長。祝宏說:“沙河,我真高興?!?/br>他頭昏腦漲,軟綿綿地趴在沙河胸前,忽然抬頭沖人一笑,重復道:“沙河,我真高興,真高興?!?/br>說著,祝宏忽然頓住了,沙河低頭去瞧,就聽見這人仗著酒醉,亮著一雙眼對他說:“沙河,來親一個吧?!?/br>十二祝宏不知道沙河最后親了沒有,甚至不知道他自己到底有沒有當真問出那句話。因為他醉暈了。第二天醒來的時候,見到擦黑的天與桌前點著臺燈看書的沙河,祝宏恍惚間覺得好像已經不是第一次見到這個畫面了,然后想起來上一次也是自己喝醉了,睡在沙河的臥室里。他瞇了瞇眼睛,啞著嗓子開口:“早上好?!?/br>沙河聞聲回頭,瞧見他醒了便放下書給他端了杯水潤喉嚨,隨口答道:“不早了,該吃晚飯了?!?/br>祝宏探頭瞅了瞅桌上的鬧鐘,不由得愣怔。已經是次日下午六點多了,他居然睡了整整一天。再次確認了現在的時間,祝宏忽然意識過來,問沙河:“你怎么沒去上班?”他記得沙河的排班是早七點到晚七點的。沙河流露出一種疑惑的神情,似乎很意外他會這么問,簡單解釋道:“我請了假?!?/br>祝宏總覺得沒這么簡單,回憶了一下這些天忙得頭不沾枕的日子,這才意識到,似乎自從自己有天在跟沙河吃飯的時候講著講著就趴桌子上睡著起,沙河就開始整日跟在自己身邊了。祝宏蹙眉問道:“你請假幾天了?”沙河沒答話,俯身過去用手背探了祝宏的額溫,覺得沒事兒便推門出去了。祝宏聽著腳步聲去到了廚房,然后是鍋碗瓢盆協奏曲。這種氛圍令他無比安心。他頭昏腦漲地從床上爬起來,扶著腦袋跌坐在椅子里,努力思考自己昨夜到底有沒有調戲沙河,不經意一轉頭,就看到沙河倒扣在桌子上的書。沙河喜歡看書,尤以近現代史為甚,之前是看些報紙雜志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