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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釋多了反而惹事,故而在顧家人心里,還記恨得緊呢。因而顧芳菲的婚宴上,便沒能讓許杭和段燁霖上席面。許杭從妝臺上拿下木梳,為顧芳菲櫛發,這是老傳統了,顧芳菲乖乖坐著,就像兒時那樣,那時候許杭會給她編小辮子。一梳梳到老,二梳白發齊眉。三梳兒孫滿地,四梳相逢遇貴人。五梳翁娌和順,六梳夫妻相敬……櫛發說吉利話是送新娘子出門的老傳統了。顧芳菲看許杭只顧著梳也不張口,忍不住道:“杭哥哥莫不是還沒背順呢?”“那倒不是,”許杭仔仔細細地幫她將鳳冠戴上,“那些吉利話不合我的心?!?/br>鳳冠上金銀花片碰撞作響,許杭的聲音淡淡的,溫雅好聽,娓娓道來:“我是你‘娘家人’,我不忍看你老,不忍看你生子之苦,不忍看你落入需要貴人的境地,不忍看你應付妯娌,不忍看你只有相敬如賓。所以,我祝你一梳容顏不舊,二梳長愛不衰,三梳親朋興盛,四梳無憂無愁?!?/br>說著說著,顧芳菲泫然雨下。許杭只能停了手先給她擦淚:“都說哭嫁哭嫁,怎么真哭了?”顧芳菲轉身抱住許杭的腰:“你不要離開賀州好不好,從蜀城搬回來好不好?”這撒嬌撒的,許杭笑笑:“不論在哪兒,我那兒都是你第二個‘娘家’?!?/br>這二人正在這依依不舍呢,門口一個不悅的咳嗽聲,段燁霖倚著門發牢sao:“誒誒誒,那誰,哭可以,放開我的人?!?/br>愛吃醋的人吃味起來不分男女。這次的婚宴沒有上回的折騰人,只是自家親戚們聚一聚,雖排場小了些,但看袁野和顧芳菲的笑靨,遠勝從前。許杭遠遠在門外,只從未合上的門扉看去,視線雖窄,倒聚焦得更清晰。這是他一樁心事,如今才能全然放下,否則他的小花meimei若是終生不得眷侶,他于心不安。喝交杯酒的袁野看見了遠處的許杭,酒杯對空舉了舉,眾人只以為他是敬給全場賓客,許杭點頭致意,兩下里交心自知。后面就是袁野的求饒聲了。“各位自家兄弟饒了我,再不能喝了……”“紅包必少不得的……”“哈哈…好,好!”熱熱鬧鬧了大半天,新人也該進洞房了,蕭閻和沈京墨算不上是袁野或顧芳菲的熟人,簡單隨了個禮,后腳就跟著去蹭許杭和段燁霖的飯吃。說是簡單地隨禮,鬼爺勝在財大氣粗,差點買斷了全城的花燈和烏篷船,從東街璀璨到西街。許杭沿著河邊走,望著就出了神,段燁霖也看了幾眼燈河的景,知道許杭在思念他母親,倒也不點破,只是走上去牽起他的手。“咱們若有婚禮,定比這個熱鬧?!?/br>走著走著段燁霖道了這么一句,許杭惱他當街也敢說這樣大不正經的話,暗暗甩了他的手,急行幾步,差點撞上牽著煤球的沈京墨。“哎喲——”“汪!”扶住了沈京墨,許杭左右看看,不見蕭閻身影:“方才還在,轉眼怎么就不見了,他倒也舍得你出來亂走?”沈京墨解釋道:“不是的,他的手下都在角落里站著,我方才坐在這凳上吃茶,坐得累了想站一站?!?/br>“他呢?”“唉……我隨口說了句想聽絲竹,他突然讓我等等,都已經沒了半小時了?!鄙蚓┠呀浟晳T蕭閻這半分不拖沓的急性子,無論他做什么,做得好與不好,他都甘之如飴。幾人聊天還在繼續,卻聽遠處一艘船上,琵琶、古琴、二胡、中阮、洞蕭的聲音一齊傳來,沈京墨耳力比旁人好,最先轉過頭去,縱然看不到,也知道是誰的手筆。岸上的人都伸長脖子去聽,全都是來湊這個熱鬧的,沒見過這么新鮮的場景,一時間嘈雜紛擾。聽著聽著,沈京墨便笑了:“難為他這么火急火燎地湊了人來,這奏得都錯了調子了?!?/br>誠然,即便不通樂理的人也聽得出來,這一船的聲音是荒腔走板,實在算不上好聽,各個行家像是各吹各的,一山要比一山高似的,只顧著自己出力演奏,倒像是樂器拌嘴。故而愣是聽了半晌,也沒人指出來這究竟是個什么曲子。許杭瞇著眼看了好一會兒,船太遠,他看不清:“蕭閻也在上頭么?”段燁霖揚揚下巴:“在的?!?/br>許杭指著船中間個頭最高的那個問:“啃甘蔗的那個?”段燁霖糾正:“…他在吹簫?!?/br>“……”望著沈京墨一臉欣慰的神情,許杭不得不嘆,當真是情人耳里出伯牙啊。不忍卒聞,許杭和段燁霖憋著笑,匆匆告辭一聲就離了這荒唐演出現場。賀州的模樣已經不是他們二人熟悉的城,小銅關不再,金燕堂不再,鶴鳴藥堂不再,他們吃過的糖年糕鋪子改了店面,探清街從東南向改做了向城郊連著馬鞍路,他們迷了好幾次的路,全靠新賀州人體恤他們這些外來客不熟地,給他們指路。踏上那座千年的石板橋,許杭伸手拽了一下段燁霖的衣袖:“他們都不記得你了。即便你是個保護過他們的英雄?!?/br>段燁霖反手將那手握得夠緊:“和平的日子不需要英雄,我開心他們忘記我了,因為這說明,他們終于過上了太平安生的日子。我愿這世間再沒有任何英雄出現?!彼p吻許杭的手背,壓低的聲音特別溫厚有力:“再沒有什么能令我分心,只需要護一個人就夠了?!?/br>許杭本無表情的面容像是水上的玉蓮花從骨朵開始一點點漾開,難得給段燁霖笑得真誠而溫暖,卻把段燁霖看癡了。“我說得好笑么?”“不是,”許杭牽著段燁霖往橋下走,“你說得甚好?!?/br>他才不會告訴段燁霖,今日他們不約而同說了一樣的話。真的打心底里疼愛一個人、一件事、一座城,是希望對方永遠不會需要旁人幫忙的時候。時間過去,百姓會忘記傷痛,會忘記戰亂,會忘記叫許杭的大夫和護城的段司令。但他們不會忘記和平日子里,長河花燈的耀眼,新人對交的酒杯,還有、還有那一河倒影斑駁的奇妙樂聲。哦,對了,還有那一雙不放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