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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點都不放松。若是在旁人眼里,或許是覺得章堯臣強裝淡定,可是許杭知道他的真實用意。“那句話,只是我忍了十一年一直想對你說的話,可我終究不是參謀長這樣的無恥之徒,做不到這么狠。所以請你放心,他們暫時都還活著?!?/br>一句話就令章堯臣略微放下心來,他又抬起眼:“很少有殺手像你這么多話的,若是想殺我,一槍不就結束了嗎?”許杭側了側腦袋:“就是因為別的殺手這么懈怠,所以參謀長才能活得這么久吧。這間屋子,看起來又舊又破,實際上暗藏殺機,到處都是機關陷阱,就好比現在,看起來危險的是你,只怕有更多的槍口是對著我的?!?/br>章堯臣雖然竭力裝作如往常的儒雅,可是心里的震驚已經到了崩潰邊緣,他所有自認藏得好的秘密,都被許杭不留情地拆穿。這間房,是他專門為了保護自己而設計的,就連章飲溪和章修鳴都不知道其中的奧妙,然而這個從沒來過的毛頭小子,竟然知道得一清二楚。許杭微笑著看著他:“參謀長只怕死也想不到,叢林會把一切都告訴我吧?!?/br>“原來是他…”章堯臣恍然大悟,心里卻也安心了一下,因為即便是叢林,也并不是十分清楚這間房的構造。“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參謀長距我上次見你,可是衰老了不少呢?!?/br>這話說得章堯臣想笑笑不出,一嘴的苦味。衰老?能不老嗎?兒子斷了腿,女兒重病無藥可救,連他也被煙販團的人盯上,章家是腹背受敵,顧東不顧西,心里實在憔悴。哪怕不照鏡子,章堯臣也能想象的到自己頭發又白了多少,臉上皺紋多了多少。“想必你也知道,若我死了,你也不能安然無恙走出這間機關房。那索性咱們就先聊一聊吧?!闭聢虺悸晕⒎潘闪艘幌?,定定看著許杭,“你,到底是什么人?”他抬頭看向許杭,許杭披著章修鳴的衣服,略微有些大,掛在他身上,顯得更加纖細,他只是坐在一把普通的木椅上,平視章堯臣的目光也像渡了一層銀,便似看灰塵中的污垢,讓人無地自容。許杭垂眸看著照片,竟多了許多眷戀:“參謀長不是已經有答案了嗎?”轟的一下,好似什么東西在章堯臣腦袋里炸開了。不是害怕,而是一種鐘鳴,就好像自己一直在等的東西,突然在某個時間來臨,耳邊都是一個回響—終于來了。他眼睛瞪得巨大,身子也微微往前傾,好像要這樣去看許杭才能把他看得清楚明白。一會兒看看他,一會兒低頭看看照片,兩張臉似乎漸漸重疊在一起,越來越分不清。“你是燕釵的孩子……你是…少棠?”他喚出了記憶中的那個名字。沒成想許杭一下子厭惡上臉,把槍一舉:“別讓我再聽見你的嘴里喊出這些名字!”這一刻,竟讓章堯臣想到很多年前,到蜀城的場景。許多年前,他從一個逃兵當成了一個軍長,在蜀城風光無限,一時間讓很多人都很羨慕,自然,他所有的這一切都是拜鶴鳴先生所賜。人人都說,鶴鳴先生和章軍長是管鮑之交,有他們二人在,蜀城一片祥和。至少曾經,章堯臣也是這么想的。世上最可怕的事情不是人心歹毒,而是人心不足。年少的章堯臣也曾經是個善良的人,直到他第一次見到了金燕釵。那是鶴鳴先生的妻子,千載難逢的美人。章堯臣初見金燕釵的時候,剛拎著一壺酒,意氣風發地走進芍藥園里,遠遠就看見一個女人端著香爐從町步脈脈走來,裊裊香氣像是她多情的眉眼,裙角搖曳生姿,腰間玉佩的蝴蝶幾乎要飛出去一般,只輕柔一瞥,他就打翻了自己的酒壺。鶴鳴先生折下最好看的芍藥,別在金燕釵的發髻上,在她耳邊說些什么悄悄話,芍藥雙色怎敵她低頭嗔怪的嬌羞?只是看著這一雙璧人,章堯臣就臉紅了,咕嚕咕嚕灌了好幾瓶酒,那一天破天荒地醉了。如今回想,金燕釵那銀鈴似的笑聲還在自己的耳邊,吳儂軟語,醉煞人也。他想,為什么這么美好的芍藥花不是在自己的懷里綻放呢?他嫉妒到發了狂。要是鶴鳴先生不在了,這滿園的芍藥不就是他的了嗎?要是能擁抱一下這芍藥,就是死也值了。于是他就忘記了,他忘記了是誰幫他病重的母親脫離病榻,他忘記了是誰幫他擺脫了逃兵的責罰,他忘記了是誰給他無私的幫助。他只記得那唯美的女子,想看她只對自己笑。他做到的唯一一件事,就是毀了滿園的芍藥,和那朵心心念念的芍藥花。當初他在火中哀求金燕釵跟她走的時候,她的眼神就像現在的許杭一樣,是把他看做跳梁小丑的嘲諷。她寧愿隨鶴鳴先生而死,也不愿被他觸碰一秒。就連章堯臣自己也知道,這是他這一生做的最錯的一件事。第137章冥冥之中是有天意的,章堯臣相信這點。在金燕釵死的那一天,他就覺得有一天他會有報應的,所以許杭的出現給了他這種時辰到了的感覺。他緩緩地摘下眼鏡,想和記憶中的那個孩子尋出一點相似,看了好久才長嘆一口氣:“你以前長得很像你的母親,現在倒是變了很多?!?/br>“世事變化無常,相由心生,心都變了,相貌又怎么可能不變?!?/br>章堯臣方才若說有那么一點點的恐懼,那么現在就完全沒有了,甚至說多生出了一點感慨和觸動。若不是許杭厲目看著他,他幾乎就要伸手去摸他的頭發了:“我從前抱過你,你一下子長這么大了…我以為你和你母親一起走了,沒想到……”“沒想到我還活著,活著回來找你們了,我讓你的兒子成了殘廢,讓你的女兒舊疾復發,讓整個上海灘的煙販都與你為敵,讓你寢食難安。參謀長,跌入地獄的滋味,好受么?”許杭挑明一件件事,就是要讓章堯臣知道自己的所作所為。想到自己的一雙兒女,說章堯臣不難過是假的,可是如果這么做的人是金燕釵的兒子,他又覺得無從恨起。看著桌上的相片,章堯臣鎖緊了眉頭,渾濁的眼睛里有一些經年的秘密:“你會恨我也是應該的…對她,是我欠的她的。一報還一報,不怪你,是天意。只是這是我的債,不該由他們背負?!?/br>許杭嘴角一掛,聲音冷下去:“一報還一報?呵…參謀長真的這么認為嗎?”章堯臣一怔。許杭又說:“你用了一天的時間把我推向地獄,而我想把你推向地獄,卻整整花了十一年。這筆賬,你覺得公平嗎?”現在這對話其實很奇怪,一點也不像兩個仇敵之間的交談。它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