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藥箱,從黃包車上下來,站在日本領事館的門口,佇立了一會兒。這是他今日接的第一份病例,來人一說是去日本領事館,他怔愣了一下,還是接了。本來以為是黑宮惠子要同他說什么,沒想到進了茶室,看到的是一個穿白色洋裙子的嬌俏小姐。同樣是千金,顧芳菲給人的感覺很知性,黑宮惠子很性感冷艷,而眼前這個人,著裝一味華麗,層層疊疊。美則美矣,難以親近。她正在聞著香爐里的裊裊香氣,看到許杭進來,眼皮也沒有多抬一下,很慵懶地說:“都來了傻站著干嘛,還不過來給我把脈?!?/br>脾氣倒是挺大。許杭走上前,拿出看診的東西,她把手往前一擱,許杭的指頭輕輕放在她的脈搏上。然后就聽見她說:“你就是許杭是吧?”許杭看她一眼。“我說哥哥最近怎么日日跑去藥堂,還喝一些聞著就惡心的藥,才請你過來給我這么一看。嘖…也實在不怎么樣嘛,哥哥的胃口是越來越差了?!?/br>哦,原來這個人是章飲溪。許杭一言不發,只安心診脈。“不過你也有點心氣兒啊,還知道擺譜,我可是很久沒看到哥哥那么有耐心了?!?/br>許杭抬起手,脈象他已經探出來了:“章小姐身體好得很,我醫術不精,看不出有什么問題?!?/br>章飲溪一聽就嗤之以鼻,把手收回來:“還什么得意大夫,什么都看不出來,要你何用?”許杭不急不躁:“我只是個普通大夫,看看身體發膚的小病還湊合,這里的毛病就看不出來了?!?/br>他指了指腦袋。“你在罵我?”章飲溪怒目圓瞪。“這是章小姐自己說的?!?/br>“呵,我算是知道了,”章飲溪雙手環胸,不可一世地看著許杭,“難怪哥哥對你感興趣,原來是個帶刺兒的?!?/br>她的語氣聽著就很侮辱人,好像自己是什么野馬,等著被人馴服一般?;蛘哒f,她的眼里,看許杭,如同看一個玩具。不知道她的針對,是出于一個meimei對兄長的占有欲,還是在上位者對平民的蔑視。“不過你也別太得意,哥哥嘛,我還不了解?圖個新鮮罷了。你要是玩什么欲擒故縱的把戲,我勸你省省吧,我們在賀州城待不了太久,別指望待價而沽了,你干脆一點,哥哥走的時候還能多賞你點錢?!?/br>章飲溪一面說著,一面用手扇著香氣,閉上眼很舒服地聞著。“干脆?怎么個干脆法?”許杭很虛心地問。“哼,你覺得自己值多少錢,開個價唄?!?/br>許杭卻覺得香爐里和章飲溪身上的氣味膩得人作嘔,起身的動作頓了一下,然后臉上皮笑rou不笑:“章小姐這話說得竟很有道理,一看就有傳說中上海灘八大風煙胡同里,一等窯姐的風范,絕不是賀州小地方養的出的。在下開了眼界,會記在心里的?!?/br>說罷他就拉開移門。章飲溪活這么大就沒被人這么當面辱罵過,抓著香爐就要丟過去:“你放肆!”那香爐純銅的,若是砸在人身上必定十分疼痛,章飲溪還是沖著后腦砸過來的。許杭倒不怕,正想拿藥箱擋,還沒抬手,就被人往旁邊拉了一下,那個香爐失了準頭,砸在門框,里頭的香灰飛出來,撒了一地。抬頭一看,擋在自己前面的,是不知何時出現,眉頭微皺的章修鳴。不知他何時出現在門外的,一身西裝的他此刻有點點狼狽了,肩膀上和頭發上沾了香灰粉末。糟蹋了一身好衣服啊。章飲溪的表情也僵住了,圓目瞪大,立刻站了起來,一眨不??粗滦搌Q。章修鳴用手撣了撣,轉身歷目看著章飲溪:“小溪,你越來越過分了?!?/br>“過分的是他!你沒聽他怎么說我……”“我不用聽也知道?!闭滦搌Q打斷章飲溪的話,“許先生絕不會主動招惹你,一定是你主動招惹他!快給他賠禮?!?/br>章飲溪仿佛自己耳朵出了毛病一般看著章修鳴,指頭狠狠戳向許杭:“我給他賠罪?他配嗎?哥,我是為了你才教訓他的?!?/br>“我的事輪不到你做主,你要是再不道歉,我馬上送你回上海,以后你也別跟我出來了?!?/br>頗有兄長威嚴的一句話,這個笑面狼的平日輕松表情都收回去,換成說一不二的嚴肅認真,指責meimei的模樣不容反駁。章飲溪大約很少見章修鳴這樣,憋著嘴委屈了好一會兒,臉都憋紅了,才跺著腳跑走了:“我不理你了!”噼里啪啦一串聲響,傲慢的大小姐動靜很大地表達自己的不滿,躲回房間去了。章修鳴這才把臉色緩了緩,轉身過來:“許先生,我meimei不懂事,我替她道歉,改天等我教育好她再給你登門道歉?!?/br>他的半張臉還沾著灰,都沒來得及擦一擦,顯得他這番話發自肺腑,十分真誠。第107章許杭眼珠轉了轉,無所謂地開口:“大家千金,就得是這種性子才算正常。我也不是頭一天給嬌貴小姐看病,沒什么?!?/br>后來,章修鳴要送他回去,他拒絕了再拒絕,章修鳴便只送他到門口,吩咐司機開車把他送至鶴鳴藥堂。看著車輪滾滾而走,章修鳴一手插兜,一手松了松領帶。今兒真熱,他拿手帕擦了擦臉,那煙灰真難清理,一抹好像暈染更開了。他不悅地嘖嘖兩下,皺了眉頭。“你說你這出演得累不累???我看那家伙走的時候對你也沒什么好臉色?!闭滦搌Q身后,章飲溪推門走出來,搖著扇子,嘴角一勾,一點沒有剛才的委屈模樣。章修鳴回頭,邪肆一笑。方才那些爭吵,不過都是演出來的,他早就和章飲溪串通好了,觀眾就是許杭一個。“他那種性格,想必就是一張冰臉,好也好不到哪里去?!?/br>章飲溪用扇子掩著嘴巴:“那你看上他那點?想把他骨頭抽出來擺在你的收藏架子上?那派個人去抓就是了?!?/br>“性子越烈的人,越是吃軟不吃硬。既然他對我第一印象并不好,那我就陪他多演幾出。還怕打動不了他么?”章修鳴喜歡放長線釣大魚。抓。這個詞太粗魯了。至少現在他覺得,喘氣兒的許杭比沒喘氣的好玩一點。若是能得到美人骨,周折一點又有何妨?不過章飲溪和章修鳴不同,她理解不了章修鳴這種徐徐圖之的心思,若換了她,一定火急火燎、大張旗鼓地隨了自己的心意才行,一刻也等不了。想到許杭那桀驁不馴的眼神,她渾身上下都不舒服,又用力地扇了扇。“小妹,”章修鳴揉了揉鼻梁,“還說我呢,你倒是有閑情逸致在家待著,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