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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為何他一看,仍覺得是少年模樣。天樞心中酸軟,卻踉踉蹌蹌含著悲意。他和蕭瑯是如何相遇的呢?天樞撐著額頭想道,不過也是因為青龍和鳳凰。那情絲引本是天樞自己求的,卻又陰差陽錯地系到了二人身上。有因有果,縱他在凡間輪轉,終究在此世要還這段因緣。天樞洗去前塵,托生于北疆,母親不欲要他,在六歲那年將他放在青寂山腳下,任他自生自滅。山中精怪良善,便將他帶回了山上。而他長大了,便在此處落了窩,替自己取了一個名字叫寂山,也是他后來的法號。寂山未能見海棠化形,便被瑤光誆下了山,彼時不過十三歲的小小少年郎,想去下山看看凡間,誰知這一去,竟是許久未歸。他一路地走,一路地看,餓了便摘野果,渴了便喝露水,許是運氣好,總會有吃的。寂山以為會順風順水,卻在路上遇上了一波馬匪,彼時他被扔進泥污里,馬刀抵在脖頸,還以為自己要死了,卻聽得一聲刀戈響。這是他在此世第一次見到蕭瑯。春臨逐露,寒梅解意。眉目俊秀的少年披著云貂立于馬車上,周遭侍衛均成其陪襯。他的臉上有著不可一世的傲氣,單單是眼神一睨,便是尊貴不凡。少年郎說:“何方宵小,竟敢擋著爺的路?”寂山心中一震,恍若隔世的熟悉感泛上,惹得他心痛,而那一段未能與海棠花妖牽上的姻緣兜兜轉轉卻繞到了蕭瑯的身上。后來他被少年帶回了府中,做了貼身侍衛。少年郎易生旁的心思,二人日日相處,便生出情欲,生出心愛,也生出歡喜。蕭瑯帶他看過上京花,飲過浮春酒,去到過山巒威嚴,也觀過大江大浪。他們倆是有過好時光的,只不過。只不過宿命可笑。蕭瑯是天潢貴胄,生來是要當帝王的命,而帝王,最不能愛的便是男人。老皇帝派人尋他壓著御書房前跪了一夜,那日是盛夏,蟬鳴聲動,不見月色。而寂山只想著蕭瑯離了他,夜晚會不會睡不著。他被人送入京郊廢寺,三千青絲盡落,武僧看護。他見不了蕭瑯,而蕭瑯亦不知他去了哪里,不是沒有逃過,只是每一次都被捉了回來。他在青燈古佛旁每日每夜思念他的一點情癡。道是本欲紅塵渡,誰想卻度紅塵。轉機是山腳村婦抱著久病不得醫的孩童來山上求佛祖慈悲,救一救他孩兒。寂山心軟,他自幼知曉自己與旁的孩童不同,能見精怪妖魔,他驅走了欲尋身重活的水鬼,于是孩子好轉,醒來喚村婦娘親。如此廢寺上有神僧的傳聞傳的越來越遠,上山求愿的人愈發得多,最后還驚動了宮中。皇帝也曾夜半入寺,寂山淡淡瞧著威嚴的皇帝對他頗為恭敬,不覺好笑,他只覺自己一普通凡人,哪里能得如此尊待。寂山并非無恨,他有心愛人,不欲當這萬人敬仰的大師,也想趁著無人束縛,去尋蕭瑯。只是某日夜半驚醒,他忽然明了,少年他是未來帝王,自己被稱高僧,只一聲名二字便將他二人束縛。寂山他,已被看不見的牢籠囚禁,是身不由己。如此想明,便是愈發沉默,面容淡淡,更似百姓口中的神仙面貌。廢寺重修,香火豐盛,而蕭瑯終于找到了他。他高了許多,不過三年未見,身形漸長,便是上京閨秀口中的無瑕美玉,風流無雙。蕭瑯睜著一雙淚眼問他,“你可是討厭我?所以才躲到這里當個勞什子的和尚?”那滴淚從眼角落下,惹得寂山心潮涌動,卻只能冷冷淡淡說一句。“蕭施主,別來無恙?!?/br>蕭瑯負氣離去,而天樞便是幾日無眠。后來寂山得天道指引,欲回青寂山,彼時他穿著僧衣騎馬欲往邊疆去,卻被自己日思夜想的人攔了下來。蕭瑯對他說:“我已經知道了事情經過?!倍笃^一笑,“寂山,和尚也可以還俗?!?/br>“你此去甚遠,就想一想以后,我等著你?!?/br>一句我等著你,便似天雷乍響。良久,寂山含笑應了一聲。他欲抱心間摯愛,共許一生,只是陰差陽錯,恢復了記憶。他從不是寂山,而是天上的天樞帝君。蕭瑯亦不是人間帝王,而是佛子轉世。寂山不是寂山,蕭瑯不是蕭瑯。命運糾葛,萬般命數,天樞他不過是佛子求證本心的一道難關。萬年前法境初見,見尊者斂目看金蓮。心意一動,便是癡念。千年同度,天樞未修佛心,可情執愈發難解。他跪于尊者身前求問,“佛愛世人?”“佛愛世人?”“佛亦愛我?”“佛亦愛你?!?/br>“那弟子可求,”天樞抬眼去看俊美僧人,“佛只愛我?”他一字一句,所求不過此愿。尊者坐于蓮臺上,只是慈悲看他,不發一言。尊者天生佛心,未解情深,便因他此番話語而生障,于是入了凡間,欲度情關。天樞偏執,求了月老替他做這情絲引,只是時間太長,他便尋著心愛入凡,歷經八苦。生老病死,顛沛流離。佛子曾為官,為僧,為富貴,每一世都因著氣運而非凡,卻又因著天樞轉世追尋,每一世都活不長。上一世他為夏國太祖,而天樞是那青丘狐貍。旁人道狐妖禍國,將他私自處刑,只那帝王不知,以為狐貍是厭倦凡塵,不辭而別,于是早早退了位,求丹問道,欲尋仙而入青丘。而這一世便是最后,天樞看著蕭瑯,這是他活得最長的一段人間。這恍然回憶,卻不知是不是莊生夢蝶。怔忪間,便見躺在床上的帝王醒了過來,天樞一愣,正欲躲避,卻被一只枯槁的手捉住了。“你來了?!笔挰槅査?,聲色平靜,似乎料到終歸相見。天樞長嘆,應了一聲,聽見蕭瑯問他:“怎么這么久才來,我都要死了?!鳖H多意韻,唯獨沒有對死的懼怕。可天樞一聽,還是握緊了手下的指節。見著心愛消失眼前,從來都是魄散魂離。“我都不好看了呀?!彼人詢陕?,緩緩說道。“不會,”天樞應著,“你依舊好看?!比允俏矣洃浤?,皇帝一笑,“沒想到在夢中,才能聽見寂山哄我?!?/br>“這不是...”天樞欲說,卻被皇帝揮手止住,他掙扎著從床榻上坐起,輕聲道:“這就是夢?!?/br>蕭瑯用手指去抵天樞的唇,示意他別說話,溫柔繾綣。“你可知道,我這輩子最后悔的是什么時候?”面前人問他,眉眼含笑。“是我兩次未攔你離開,”蕭瑯斂眉端正,“這些年我常在想,若是我攔了,結局會不會不一樣?!?/br>“可我近來常常夢到從前?!?/br>“不是此世,而是前幾世。我愛上過許多人,每一個都和你長得相似,是你吧?”蕭瑯透著難過,“只是每一世我們都是陰差陽錯,不得善終?!?/br>天樞閉眼,心中大慟。“我對你有恨,恨你讓我等了這么多年,”蕭瑯抬眼瞧他,仍似少年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