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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決不知道余子飛會在什么時候知道爸爸已經不在了的消息,因此也不會再有爸爸mama在家吵架的事情發生了。余子飛應該會哭吧,但是小孩子又哪里真正懂生死的意義呢。李決想起來李進明,他們已經很長一段時間完全沒有任何交流,“父親”這個概念在他生活里完完全全缺失了。以前他和蘇煦在一起的時候,蘇煦安慰他,爸爸們上了年紀就會變得溫柔和親切的,可是李進明應該都快要過六十歲生日了,到了人最珍惜親情的年紀,李進明也從來沒有聯系過他。但無論是怎樣的父親,余子飛都沒有了。李決到家的時候已經快夜里三點。他沒去臥室,而是走到陽臺上抽了支煙。電腦桌上還放著應允承留下的空可樂罐,李決把煙灰彈進去,又開了窗戶。雪還在下,冷風吹起來并不舒服,從早上和徐晉洋的談話到余海洋出事,李決過了非常非常累的一天。在余海洋的事情面前,終于沒有人來催他做選擇,美國或者北京,在生死面前都沒有區別。應允承不知道什么時候聽了響動,從臥室里走出來開了客廳里的燈,眼睛還有點兒睜不開的眨著。他只穿著睡衣,走到陽臺上來終于清醒了一點,問李決:“不冷嗎?”李決關了窗戶,又把煙掐滅了,在這個并不恰當的時間跟應允承講:“余子飛的爸爸自殺了?!?/br>應允承當然還記得余子飛,因為他記得和李決第一次去沙漠。余子飛是一群小孩兒里最能鬧騰的,他那時候還很詫異李決對小朋友竟然會如此有耐心。他跟余海洋不熟,之前夏天在研究所的時候也不過見面打過一兩次招呼,他下午收到李決的短信的時候并沒料到研究所出了這樣的事情。余海洋自殺的原因來自生活的負擔。此前研究所里并沒有人知道他家里爆發過的爭吵。余海洋的工資水平在所里不算低,還有零零碎碎的行政補貼,夫妻爭端的來源是因為妻子想送余子飛去北京上小學。余海洋跟大學的室友們都還有聯系,連帶著各自的太太們也時常借助網絡聊聊天。余海洋的室友們在畢業后都留在了北京,有一個跟他一起進了航天系統了也在兩年前離職去了一家科技企業。幾個月前,有同學的太太勸他妻子:“之前幼兒園無所謂,孩子上小學了再不回北京以后就要跟不上了?!?/br>余海洋的妻子于是開始跟他商量調回北京的可能性,妻子也并不是沒有委屈,從余海洋工作以來,她跟來西北照顧余海洋,一路戀愛結婚生孩子已經接近十年。余海洋一開始并不是不配合,也找領導溝通過很多次,但都沒有合適的機會。妻子后來問他,要不然辭職吧,你同學里去投行去私企的現在都在北京有車有房,不在好學區的孩子還能讀國際學校,兒子一直在這里上學有什么前途?余海洋不同意,兩個人吵架就越來越兇,有的時候兩個人話都說的難聽,他呵斥妻子亂攀比,妻子罵他是廢物,做研究出不了頭去搞行政被同事在背后笑,現在做了行政連調回北京都辦不到,簡直是個笑話,兒子有你這樣的爸爸真是倒霉了。余海洋當年去北京開完會回來,領導問他愿不愿意以后負責協助黨建工作,相應地可以適當減輕他的項目負擔,每個月還能夠單獨領一份津貼。余子飛那時候剛出生,多一個孩子多了太多用錢的地方,余海洋答應了。“就是這樣普通的理由,也沒有什么特別的大事,誰都想不到他跳下來的心思那么堅決。所里后來調了監控,他站到天臺到跳下來中間只隔了三分鐘?!崩顩Q說。應允承的睡意已經徹底被李決的敘述擊散,他一時沒說話,像是需要時間來消化這件事。過了好一會兒,應允承說:“可是為人丈夫為人父親無論如何也不應該這樣草率地結束生命啊,這些問題,都是可以溝通和解決的不是嗎?”李決沒有說話。“如果他太太的觀念出了問題,就應該要溝通和糾正,跳下去解決不了這些問題。去北京念書有這么重要嗎?余海洋愿意在航天一線奉獻,家里人應該都很驕傲才對。之前我說要參加項目回西北,爺爺巴不得我干脆長期在這里工作算了。余海洋一家人的生存條件已經勝過世界上好多人了,之前高中的時候學校有項目去肯尼亞,那里的人是真正的連一日三餐都沒法兒保證,可每個人也都活得很用力。我不明白,為什么一定要小孩子在北京念小學才是成功呢?”李決抬起頭,看到的是一雙天真的、沒有見過痛苦和失望的眼睛。事實上應允承這番話說得非常平靜,他是真的在和李決探討,像探討書本上的一個問題,已知了一切條件,判斷結論是否合理。他的話里有一種他不自知的優越感,是與生俱來的優越,以至于本人甚至察覺不到這是一種優勢。但李決親眼看到了雪地里余海洋的血,他沒有辦法去分析正不正確、應不應該。即使有人有資格審判余海洋的選擇,這個人也絕對不是他,因為他沒有經歷余海洋經歷的一切。而就算余海洋后悔了、領悟了這個選擇是錯的,他也沒有辦法再重選一遍。李決現在知道了,應允承體會不到余海洋以及更多的余海洋們的痛苦。應允承剛剛來所里的時候,有不太看得慣他的同事說,不過是一個出生在迦太基的公子哥,游過地中海就能到達羅馬。李決這一刻坐在深夜燈火通明的房間,突然想起這句評價。并不是所有人的痛苦焦慮都是肯尼亞式的。更多的人在平常的、日復一日、看起來并沒有痛苦的生活中受折磨。應允承生來就有的東西,很多人真的要拼盡全力才能爭取,甚至在這爭取的過程中露出難看的吃相和急功近利的野心。李決沒有再說話。他看著應允承,他在同一天內再次意識到自己的自私,他明明本該希望應允承最好是這輩子永遠都無法對痛苦產生同理心,但他希望時間回到十分鐘以前,應允承最好什么都不要說,只需要借給他一個安靜可倚靠的肩頭。第26章研究所里很快不再有人討論余海洋的事情。既是尊重死者,也是因為人人都要專注手上的工作。接替余海洋職務的同事很快被安排好,大家感覺不到沒有了余海洋有什么不同。鐘一賀兩周后才從北京回來,他到李決辦公室叫李決出去抽煙,李決帶他去了溫室。兩個人誰也沒把煙拿出來,鐘一賀說:“我一想到這事兒,說實在的我也不見得有多喜歡這個人,但我他媽的還是難受?!?/br>他們都多少聽到了一些研究所的后續安排。研究所幫余子飛解決了戶口和入學問題,他隨時可以轉學到北京。困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