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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各屋里的褥子拿出去,曬一曬躺著舒服……” 盛星轉過身去,他往窗戶外頭望,眨了眨眼,冷著臉回答:“他不去?!?/br> 秦媽把碗盤都攏著了,舉著紅木頭的托盤,往外頭走去,她瞥盛星兩眼,又靜悄悄退回來了,仰起張衰老的臉,說:“我是不知道什么事兒,可您犯不著,不管他怎么得罪您了,您都用不著這樣?!?/br> 早晨的太陽是斜的,泛一種帶著冷意的清光,灑在地磚上頭,盛星繼續沖著鏡子,把衣領理好了,他穿著青色暗花的袍子,套一件兒墨綠色的馬褂兒。 腰里佩的是一塊白玉兩面雕刻的鯉魚,拇指大??;是不便穿西式衣服爬山的,另外,盛星去寺里,總要舒適自由一些,他不愿意穿得拘謹。 輪子挎著包兒在等了,盛星坐到約好的洋車上去,輪子也坐洋車,從這兒,再往前一截兒,就要開始步行了,那時候,瓊城的繁榮喧囂與凄苦無依,都會漸漸落入腳下,千秋山這座還未春來的丘陵,像是個自然而立的皇位。 江菱月讀了小半本兒書,秦媽煮的面條兒配醬,王曉陽吃過了癮才慢悠悠離去,江菱月搶著要收拾,于是秦媽也不攔著,她居然還試探著,帶了怒意:“盛先生不太高興,你是不是惹了他了?” “您放心吧,誰惹他我都不會惹他的?!苯庠抡驹谠钆_前邊兒刷盤子刷碗,低沉著聲音,說道。 他生得俊俏又挺拔,抬起眼睛來,瞧了眼墻上貼的舊年畫兒。 秦媽話癆,湊上去,說:“他是個好人,昨兒晚上吧,飯給你專留的,還特地囑咐我多切點兒肘子,他是可憐你了,你別不知足吧……” 秦媽蝦米般的眼睛,以混沌的姿態望向江菱月,可江菱月眸子被睫毛輕掩,一張干凈臉龐上,是淡漠又自然的表情,他薄薄的嘴巴一抿,盯著秦媽的眼睛,問:“你是他的誰?” 聲音像是悶在云里的雷,又是風穿透竹林的聲響,也似乎比江流還深沉,含著浪涌漩渦的鳴叫,是神人在撫弄新做的琴…… 江菱月輕笑著眨眼。 秦媽只能躲閃,她廝殺中前進的生命,忽然像斷了根弦,敗落著,因此撇過臉去,說:“是盛先生的仆人?!?/br> “他別扭自然有他的原因,我控制不了他,我只能看著,這和我沒關系,你不用懷疑了——”江菱月說。 “我老了我當然會死,他一個孤兒,我不能看著別人欺負他……”秦媽是倔強的人,她靜默著站在灶臺邊兒上,看院子里長了新芽的樹。 江菱月手法從容地,刷洗盆里的盤子,他看見那盤底“景德鎮”的落款,看見了流暢的青花兒,看見了盛星的臉…… 他忽然就慌張起來,回過身,佯裝安靜地攥緊了那只盤子,沖著秦媽,輕聲說:“我沒欺負……” “我還能真的質問您不成?我就跟那當媽的一樣,”秦媽伸手把盤子奪去了,她卑微地躬下了腰,繼續刷著碗和碟,又說,“您看書去吧,不用忙了?!?/br> 第九章局上白日黑 這條街上種鳩摩羅什樹,走進來,寂靜得像是荒野,大概是時辰還早的原因,路邊酒館、舞廳大都暗著燈,理發店鋪門邊,有飛旋著的三色柱子,咖啡廳的櫥窗里,是穿高級服裝的、濃妝艷抹的婦人。 事實上,這里原本就是一片荒蕪的農田,后來,賭場酒店坐落,這才招攬了眾多服務給有錢人的生意,成了一條表面優雅寂靜,內里喧嘩沉醉的街道。 江菱月只揣著江蓮香送的幾根金條兒,這便是他全部的賭資,有些昏沉,大概是由于和盛星沒來由的關系模糊,可也腦子靈光,他期盼著運氣眷顧,把贓物置換成更多的金錢。 他知道盛星一大早就上山去,虔誠地拜佛了。 風吹著樹的干枝,吹著那些飛速滋長著的嫩芽,江菱月拐了個彎,往巷子的深處去,太陽從云朵里鉆出來了,眼前頓時一片明媚的黃,這太陽,顯然和冬天不同,似乎是帶著新鮮氣息的,一個新的太陽。 找見了一間不大的賭廳,門前有專程開門的人,樓下賣小菜和黃酒,以及湯面等填肚子的吃食;玩樂要上二層,江菱月一開門,聞見憋悶太久因此詭異的煙味。 燈火通明,盛酒的杯子搖搖晃晃。 “先生,金花兒?!庇孀采蟼€穿藍色布衫的男人,黑瘦,細長眼睛里閃著精光,他帶著笑意,示意江菱月。。 耳朵里喧囂著堆積籌碼的聲音,大概是氛圍所致,江菱月動了動肩膀,他淡然,問:“不搞鬼吧?” “都是不認識的,咱玩兒小的,樂呵樂呵,不搞鬼?!蹦腥松齑植邝詈诘氖?,扯住了江菱月的袖子,攥緊了。 腳下頭是黑色瓷磚,踩上去是酒汁臟污鑄就的黏膩感覺,江菱月跟著那男人走,他甩開他的手,輕聲笑起來,說:“您別拽我?!?/br> 一桌四人,一個戴眼鏡文質彬彬,剩下的是個肥胖高大的生意人;江菱月自然不是為了過癮或是致富,他想想,自己是為了銷贓。 “說是一回生,咱不用太老實吧,先熟悉熟悉?!苯庠虏]有太多賭博的經驗,可對他讀書的腦子來說,這倒不是難事;社交他不在行,可耍嘴皮子在行。 生意人睜開了豆子樣兒的小眼睛,忙點頭,說:“哎?!?/br> 而那藍布衫子,看上去不是彎彎繞繞的人,他總大喜大怒,此時蹙了眉頭,大約是嫌棄江菱月啰嗦,他整理了一下坐姿,這下,穩著聲音講:“下注吧各位,天都黑了?!?/br> 叫牌喧嘩和酒杯撞擊,伴攜著,是包裹欲望和輕浮的聲音,江菱月自然明白江蓮香的金條不是贓物,可他又不敢過分確定,且心底里對jiejie賭著一口氣,那尚且就當是無處可去的贓物吧。 以往,輪子路上不聊天兒,他只顧著聽吩咐,今兒是看出來盛星心情低落了,于是湊上去關心一句,問:“先生,怎么看您不太高興呢?” “我沒事兒,去寺里,得平心靜氣,我亂想,沒有目的地想,都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盛星低下頭,瞧著腳下面的圓石頭,他彎著嘴角,露出一個盡是苦味的笑。 輪子自然直來直去,有時候特迷糊,他點點頭,說:“寺里是要靜心的?!?/br> 盛星往前走,正亂七八糟地想著些什么,他看見了杏兒樹,還未開花兒,因此只有些灰色的,彎曲的枝干,太陽光灑在眼皮上,這上山的路,慢悠悠走了很久。 輪子把鋁制水壺遞上來了,說:“喝點兒吧?!?/br> “你收著,我記得前邊兒有泉?!?/br> 事實上盛星一直以來并不虔誠,可這回,揣著一肚子的心事兒,因此,要處處講究了,他帶著輪子穿過一叢剛出嫩葉兒的樹,往溝壑里邊走,腳下石頭滾落了幾顆,輪子慌忙說:“您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