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腦袋拍醒,有些心悸。 同時他也釘在最后一節臺階上,突然之間抬不起腳。方才進門前只顧上往店里張望,他沒有看到,一輛紅色雅馬哈停在路障邊,近乎嶄新,車牌最后三位還是111,尾箱上也還是有行平整的白色粗體貼紙,“パプリカ”,紅辣椒。 Paprika。 李白輕輕念了出來,時間在那一秒發生倒流,他能看見風在倒退,路也在縮減,路邊烤紅薯的焦香變成草林間潮濕的味道,他們所在的不是王府井的鬧市,而是五道口荒蕪的鐵軌。從北大鉆出來一路往東,會路過清華園站,楊剪總是一言不發地載著他,追著火車,塵土飛揚地度過某些難得清閑卻又著實無聊的黃昏。 “沒有以前的型號了,”李白又道,“我覺得這個長得很像?!?/br> “區別只在于發動機和減震器?!笨磥項罴粢呀涀鲞^了全面研究。 “真好看?!崩畎壮蹲罴舻男渥?。 “的確?!睏罴舭阉屡_階,任他牽住手指。指根上還拎著掛有麥嘜的鑰匙。 車把上栓了兩只頭盔,有一個是李白的。他跨上后座,緊緊抱住楊剪的腰。仍然覺得不可思議,當初把車買下來,他沒有駕駛證也沒有牌照,還雇了輛小面包運送,照著地圖,他把藏寶圖畫好了,忐忐忑忑地藏進信封里。而楊剪不僅找到了它,還把舊車牌給了它……連貼紙也是楊剪貼的。根本就沒地方賣這種貼紙,以前那個是李白自己買膠紙畫出海報標題的形狀再剪出來的。 楊剪想必也耐著性子做了同樣的事。 結果在電話里微信上都是一聲不吭? 發過去“我想你了”“我想和你**”,或是發幾張照著宿舍鏡子拍的自覺漂亮的照片,那人還不搭理他呢。 李白偷偷地笑,大笑,在那一瞬間他甚至產生這樣的感覺:時間是可追的,只要他們在這條路上一直走下去,那一切都會恢復原樣,打開頭盔目鏡,把臉埋在楊剪背后,他永遠也不想抬起頭來。 然而與白日夢相比,這條路還是太短,大約半小時后,他被帶到了保險公司。 李白從業務員那里打聽到,楊剪并沒有給自己購買相關產品,辦完手續再從大廈里出來就又是傍晚了,他跟楊剪吃了頓飯,上了個床,次日早晨從酒店坐地鐵往自己的地下室回,他腦袋里一直在想回去上班的事。 他還在包里藏了一沓保險宣傳手冊,翻來翻去,意外和疾病真是可怕??!人那么脆弱,活著原來有那么多風險。他也得給楊剪買幾份一樣的才能安心。 現在拿的那點過年費可是做什么都不夠,不過當務之急也不在此,李白打包了自己的所有零碎,也丟掉了那張紅沙發,它太臟太舊了,租房合約也到期了,他準備搬出去,按照楊剪所說的,找個安全的地方住下。 平安里旁邊,趙登禹路上……印象里是這樣的。只想離得近一點。李白看了十幾處房源,把冠英園一套位于三層的老舊兩居室當作首選。倒不是因為合租便宜,只是因為聽中介說,目前正住在里面的那位“室友”自稱有抽煙黑白顛倒等等惡習,做飯會糊鍋,時不時會有小孩來家里上課,還喜歡用音箱外放搖滾,合租找個能忍的就行,對其他方面沒有要求。 聽起來有點巧? 李白發誓自己最初的想法真的只是想離得近一點。 “有精神病也行?”他問。 “您有精神???”中介驚道,“嚴重嗎?” “還行吧!”李白誠懇地說,“您去問問他能不能接受。我要是不對勁了,能幫個忙提醒我吃藥或者把我打暈送醫院嗎?” 嚇人的滋味還不錯,次日李白接到中介小心翼翼的電話,得到答復:對方覺得需要見面。 撞大運了嗎? 好像一輩子的各種湊巧里,只有這次最好。 但還是挺沒底的。 李白認為自己有很大的可能會被退貨。 立春那天,離除夕也不剩幾個日子,我愛我家都要放假了,他跟著中介在彎彎繞繞的老小區里一通好走,還沒上樓,他就在中介電話里隱約聽到了熟悉的聲音。 “我在家,”那人說,“嗯,您上來吧?!?/br> 三層樓爬得心驚rou跳,卻又壓不住雀躍,他又想逃跑又想笑地插起口袋,門已經開了,新室友就站在門口。 “???”李白探出一個腦袋,越過中介仰面看他,“……嗨?!?/br> 看起來夠驚訝嗎? 楊剪臉上倒是半點意外都瞧不見:“你好,”他朝李白伸出右手,“我姓楊?!?/br> 李白眨了眨眼,和他輕輕握了一把,“你好,我也姓楊?!?/br> “您不是姓李嗎?”中介脫口而出,趁李白自己隨處看看的當兒,他把楊剪拉到一邊嘀嘀咕咕,介紹情況乃至最后簽合同的時候,他一直顯得有點不自然。大概是頭一次接觸自己承認有病的客戶,而一切又順利得讓人難以置信。李白越看越覺得好笑,中介走后,他瞟了眼電視里的廣告,收起自己再癟掉的牛皮紙袋,繞在楊剪旁邊走來走去,“您是老師?” “收了幾個學生來家里補課,”楊剪看著他,“您介意嗎?” “上午下午還是晚上?” “都有,”楊剪微微低下頭,都快和他抵上鼻尖了,“一會兒就要來兩個?!?/br> “我可以給你做宵夜,讓他們順便吃點——”李白撣了撣楊剪肩頭的碎線頭,往主臥去,“我那屋沒有衣柜,楊老師介意我用你的嗎?” “還有……睡你的床,可以嗎?” 楊剪插起褲袋靠在門框上,瞧著他拉開衣柜,不說話,就笑。 李白卻驀地紅了臉,從掛桿拎下一條輕薄的衣裳。 是那條睡裙,楊剪居然把它帶回家里,還洗得干干凈凈,掛在自己的西裝旁邊。 “對了,”李白的手僵在半空中,小聲說,“那天我走之后,房費結了多少啊?!?/br> “兩千。裙子占了八百?!?/br> “我們平攤?!崩畎柞谀_把裙子掛了回去。 “沒必要,”楊剪卻說,輕描淡寫的,“送你了?!?/br> “我現在穿嗎?等你學生來——” “被我打暈送醫院的時候穿?!?/br> 李白呆了幾秒,臉燒成了蘋果,突然撲上來啃他,啃在嘴唇上又被捏著下巴啃回去,兩人打打鬧鬧地進了客廳,倒在沙發上,楊剪壓著李白問,你害羞什么,你現在穿的這件我也送你了??兹杆{的夾克扣子扣到了最上面那顆,一個接一個地解,露出里面柔軟的厚毛衣來,毛衣領子也被拽低了,李白的脖子和胸口上多了幾點深淺不一的紅,他又笑又叫,死死抓著楊剪的肩膀,以牙還牙,在那人的頸側、嘴角,能夠被學生看見的地方。 隨后他們摟著對方對視。好像不需要再說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