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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昨日還在自己懷中睡得安穩妥帖,可真到了他決定的時刻,誰都阻攔不了。無論是張小凡,還是鬼厲。無論是青云山,還是鬼王教。站立的二人心思龐雜,無人發話,一時竟就這般凝住了。只噬魂半開了靈智,懵懂間也知對面的人是主人最親近之人,連攝人的血芒都猶豫中不及往日的兇戾。到了他們這個境界,器心相連,鬼厲感受到噬魂無措的茫然,心中泛起難以言喻的滋味,卻始終神色如初。他心底清楚:夜華固執如斯,絕不會眼睜睜看著自己去做難以挽回之事,可自己也絕不樂見于此功敗垂成。然而突漲之下,他的的確確難以擊敗夜華,即便有擎蒼相助,可若是……若是夜華當真以命相博呢?鬼厲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干脆承認,“如你所猜,父帝的神魂碎片的確在擎蒼身上?!?/br>他下一句話還未說,已將夜華乍聞此言之時飛快閃過的驚詫悉數收入眼簾,心頭愕然,這才反應過來,不可思議道,“你詐我?”鬼帝神魂?竟然是鬼帝神魂……萬年前的上神之魂,這世間最為強大之魂之一……天道同樣承認為至尊之人的神魂……承載著極陰之力的神魂……完整的神魂碎片……純粹的兩極之陰……此刻,夜華心中方真正起了波瀾,心思遷轉百匯閃過數百種猜測,面色一剎那沉了下來。鬼厲失言之下頓生郁卒,還未答話就被夜華隔著噬魂一把握住了手腕,“鬼后究竟給你留下了何物?!”鬼厲吃痛抬頭,對上他含了急色的眼。真難得,碰見他失態的模樣。腦中顯過這句話,鬼厲低下頭,染了淡紅的眼尾掠過隱忍。咬住下唇的力氣或是重了些,齒痕極快咬出了白,額發散下來,夜華瞧不見上頭的血痕,亦瞧不見那睫羽之下的決絕。舌尖舔去唇上血珠,另一只手順勢靈活的扯住夜華袍領,伴著他湊近的動作,近乎是在耳畔的絮語,“天道之力,極陽為帝,鬼族集結三族,若要再掀風云,勢必要對上天族,動亂之終,你說我要如何?”極陰之主可化天地地陰為己用,擷地陰九幽成地靈一族,因母神以造,唯一與極陽對立相輔之存,若得鬼辛之魂能……化為極陰……夜華下意識的得出這四個字,心頭難以自抑的緊縮,下一秒便察覺不對,暗叫糟糕??晒韰柸绾文芊胚^近在咫尺的機會胸前的手一瞬變了方向。潔白柔韌的手掌貼在后頸上那刻,龍身于本能之下冒出一層黛色,卻終是未來得及防守下鬼厲妙至毫巔的控力。一瞬間的心神失守,一瞬間的神力被控!東皇鐘的震顫愈發的激烈,在這一方之內,仿若天倒地塌,地動山搖,目所難覺的音波一浪高過一浪,在身軀的每一處外徘徊擊打帶出陣陣悶響。時間不多了。“恩”夜華悶哼出聲軟倒在鬼厲懷里,二人同時被靈力之浪拍得一個不穩。擎蒼陰沉個臉,卻知此刻不該是他開口之時,只得靜待著東皇鐘破水的時機。古樸而星羅密布的鐘頂上,本是滿布的封印一角終是不堪重負,呼嘯著落下一大塊在二人身后呈蕈狀爆開,幾乎遮掩掉了夜華的聲音。擎蒼聽不清,可鬼厲環著他,聽得再清楚不過。“鬼厲……你騙我?!?/br>靈氣凝成的煙亦可嗆入喉頭,頭頂上的熠熠輝華宛若明日當空,鬼厲烏發垂下來正正好滑過夜華臉頰,“我有何可騙你的?”夜華被他護著半分也未受沖擊,張口之際卻猛地眼神一縮,目光的落點是鬼厲手中不知何時變出的一口白玉杯。剔透可見內里那一汪如翡,煞是好看,于此時此刻卻只覺不明的恐慌,“放開我!”那杯中的顏色,他在折顏處見過。暖玉為杯,脂白柔潤,方不過半淹的濃綠滑色,夾在修長手指之間還帶著新鮮的溫熱。不燙的水燙了指尖一節,鬼厲卻只覺得寒冷。他勾唇柔和一笑,聲音已莫名半啞,“會放開的?!?/br>今日過后,就是真的,徹底放開了。不再多言,他似下了什么決心,仰頭將杯中水倒入嘴里,低頭撬開了夜華的唇。茶是好茶,水亦是清甜,鬼厲狡猾的將口中茶直接送到了夜華咽喉,以神力作引,迫得他不得不盡數下咽。擎蒼“嘖”了一聲,自覺轉過去身。夜華被定住,無法掙扎,茶湯流過喉嚨的濕滑混著鬼厲身上極為清冽的蓮香,讓他如置身于數九寒天。茶盡,唇分,一滴未余。杯碎遍地,化為齏粉。鬼厲以指替他拭去口邊濕痕,凝視著他,袍角纏在一處遠望還似一對耳鬢廝磨的新人,連唇中的話都染上了毫不相關的繾綣味道,“這一杯‘桎神’會錮住你的修為讓你陷入沉眠,亦會激發你先前飲下的‘忘塵’,夜華,待你醒來,”忘塵,忘卻前塵。他眨眨眼,酸澀不堪,錯覺那里泛起潮氣,卻只是錯覺。他未去牽上他的手,可他也未曾回答那一字一句。與他為敵?他如何能,與他為敵?再多的話終是化作了這世間最為無能為力的兩個字,“抱歉?!?/br>抱歉……夜華聽過他無數句抱歉,歉疚時,耍賴時,嬉鬧時,親密時。沒有一句比得上此時此地這輕不可聞的兩個字。他胸中的氣就在這兩個字下驟然冷卻,如塞了滿滿當當的天池之冰被倒入了guntang的沸水,濃白籠罩起來,什么都看不清。看不清愛恨,看不清下一步,看不清與之對視的這雙眉眼里還會否,存留著他想要看到的不舍。經脈發出脆響,才驚覺那深可見骨的無力。鬼厲抱著他,很緊卻又極松,恍然未覺身后愈來愈急促與磅礴的搖晃,“你本不該遇上我的,你本該做你無上的天族太子,是我害了你?!?/br>夜華從未見過他如此神情,似哭非哭,似笑非笑。一行行被有意無意忽略的疑點,在一陣陣驚天動地的震蕩中迫不得已被皆數算出。刻意躲入東皇鐘的擎蒼何苦于五百年前,拼了命的撞鐘而出?九重天的太子殿下怎會恰巧出現于千里之遙的若水?與白淺交手之間本應全神貫注的鬼君,如何要耗費力氣的“誤傷”夜華?本該生于富賈之家歷經七情六欲的稚齡之子何故一夜之間為人所追,卻可憑一己之力逃入相隔甚遠的草廟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