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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干道上植滿了香樟,陽光就從枝葉間穿透撲成一地碎金。    屋群低矮,小河穿鎮而過。    沒有紙醉金迷,沒有燈紅酒綠,這里的時間如緩緩流淌的河水般,似乎比大城市慢了一拍。    這就是她mama生活過的地方吧。    沈倪一路走一路看,臨拐進昨晚出租車??康男∠锴?,發現對面有家灰撲撲的小超市。    想起樓上鄰居給的那袋東西,她轉身拐了進去。    抹布、清潔劑……    就是沒找到同樣的手套和口罩。    沈倪在低矮貨架里巡視幾圈,最終挑了副看起來最貴的充數。    提著這袋東西爬上四樓的時候,402的門把上還掛著早上那個袋子。    她花了片刻思考對方是沒回家、還是單純不想收這份早餐。幾秒后,懶得再想,直接把手里的袋子掛了上去。    塑料袋發出窸窣響聲。    她想了想,又用提手打了個蝴蝶結,確保不會滑落才罷休。    等一轉身,驀然發現樓梯拐角口多了個人。    和昨天第一次見面一樣,他不帶任何情緒望了過來。    江以明是長得沒有攻擊性的那種好看。但他的眸色很深,沉默不言的時候,會讓人覺得心思難猜。    沈倪嚇了一跳,而后被尷尬淹沒。    “那個……我來還東西?!?/br>    “好?!?/br>    他低聲應下,沒問還什么,也沒問關于昨晚的任何其他。    沈倪看著他站直身體,一步步拾階而上。    擦身而過的瞬間,她看到對方眼下不甚明顯的青灰。路過的風帶起一陣清冽香氣,摻雜很淡的消毒水味。    他頭也不回地從身邊掠過。    沈倪忍不住追上兩步,仰頭跟他說話:“昨天謝謝你的充電器,還有你家的電,我都畫完了?!?/br>    “嗯?!?/br>    “哦,還有謝謝你給我的那袋東西。手套和口罩我沒找到一樣的,其他都買到了?!彼苿幽抗馔T把處示意:“喏?!?/br>    男人還是用了單音節回復,簡短得讓人在意。    沈倪不禁懷疑,她是不是惹了對方不滿。    可再細看,從他臉上看到的依然只有平淡和疏離。    這是她第一次出門在外擁有真正意義上的左鄰右舍。    還想多說點什么,他已經利落開好了門。手搭在門把上,目光終于落在她身上。    一言未發,但沈倪看懂了他的意思:還有事嗎?    她搖頭:我說完了。    砰——    沈倪緩緩吐了口氣,這次關門聽起來還是挺兇。    ***    江以明關上門,掃了一眼客廳。    陳設和他離開前一模一樣。    昨天夜里他臨時被叫回醫院。    小鎮醫院和京城無法相比,醫生少,病人也少。    然而昨夜是特別的,兒科擠擠攘攘如同白晝。    從傍晚起,陸陸續續有家長帶孩子來就診。    拉肚子的、嘔吐的、脫水的、伴隨發燒的,從走廊到診室,小孩又叫又哭。    江以明被電話喚回醫院時,其他醫生都到了。    整個醫院兒科,加上今晚的值班醫生,總共就三人。    “醫生,醫生你幫忙先看看我家孩子吧,求你了!他都吐了一晚上了,還發燒。先看看我家孩子吧!”    他從走廊穿過時,不可避免被攔住去路。    人手有限,診室里接待的小孩癥狀更為嚴重。江以明抬手探了下孩子體溫,檢查完呼吸才冷靜告知:“麻煩讓讓,我不能為你開這個先例?!?/br>    醫院對優先就診范圍有明確規定,可往往得不到所有人理解。    江以明回到診室,迅速往后叫號。    他眉眼冷寂,看診時戴的那副細邊眼鏡很大程度讓他看起來柔和許多。且每次和小朋友說話時都極盡溫和,手法輕緩,從未蹙眉不耐。    來南山鎮有段日子了,常出入兒科的家長都認得江醫生。    起初只是覺得這位醫生年輕又俊逸。越往后加分點越多。    譬如脾氣好,人溫柔,耐心佳,當然最重要的還是醫術高。    擁在前面的家長放下心來。    這會兒看診的小胖子顯然是醫院???,一看到醫生就忍不住哭嚎,邊揮舞rou手,邊對著醫生發脾氣:“嗚——我墜墜討厭你?!?/br>    大人捂住小孩的嘴,還好沒見江醫生不快。    片刻后,江以明開好單子,低聲和小胖子說:“討厭我,那就爭取以后不來?!?/br>    小胖子瞪著他不說話,哼哼兩下很快被后一位取代。    “醫生,我家孩子一晚上吐了三回,你看這臉都吐黃了?!?/br>    江以明測上體溫,問:“晚上吃了什么?!?/br>    “就吃了家里的飯菜。青菜、rou丸、魚、米飯,沒什么別的,再之前是在學校吃了下午點心?!?/br>    話音剛落,后面有幾個大人附和:“我們家孩子也在學校吃了點心?!?/br>    “不會是學校的點心有問題吧?我們在家沒吃什么其他的啊?!?/br>    “對對,我們也是?!?/br>    經過簡單詢問,腹瀉嘔吐的都來自同一所幼兒園。    江以明目光掠過后面烏泱泱一走廊的病人,沉吟:“做樣本化驗,通知疾控中心檢查?!?/br>    晚上到白天,片刻都沒歇息。    其他兩位醫生都累得眼下黑沉,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了。    “我為什么要想不開來兒科……”其中一位仰頭閉眼。    另一位有氣無力地答:“還不是因為愛,你忘了你剛來兒科的時候說什么了,你說小朋友是全天下最可愛的生物。你要為下一代奉獻青春?!?/br>    “哎對了,江醫生什么會選兒科?”    江以明洗完手從隔間出來,短暫頓了幾秒。    為什么?    他沒有什么奉獻的理想,他為什么會來。    或許只是因為受了他同父異母的哥哥江一汀的影響。    江一汀是個從小就習慣在醫院渡過的人。    可他總是滿懷期待地說:我想當醫生啊,當然最好是兒科醫生。要是能為那些生病的孩子做更多自己能做的事情,看到他們病愈,一定超有成就感、超幸福吧。    反正一片迷茫,不知歸處。    那就來吧。試試我會不會幸福。    江以明自嘲地垂下眼。    出醫院的時候已經過了中午,日光明媚。    他回到里春巷時,聽到樓下大媽在討論302的姑娘是從京城來的。    巧的是,那位京城新鄰居正對著402的門鬼鬼祟祟,連一個丑蝴蝶結都打了數十秒。    她扭頭,發現了自己的存在。表情看起來比昨天剛來的時候好多了。    沒再滿臉寫著煩。    京城那邊竟然會讓這么一個什么都寫在臉上的人來試探他。    不可思議。    不過她很聰明,會借著還東西的名義來接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