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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在男人胸口,直到一切過去,才抬眸望他,眼神復雜至極。“怎么會是你?”從不以身犯險的尹義璠,自矜身份的尹義璠,拿捏旁人性命如螻蟻的尹義璠,卻像個莽撞的失了理智的人一般,在看到少年的那一刻,想都沒想就抬步追過去——連危險都置之度外。所以啊——怎么會是你?尹義璠抬手箍緊少年的脊背,在一場幾乎判決了生死的變故后,竟只是凝眸看著韓淇奧。“為什么不能是我?”韓淇奧忘了動,他緊咬著牙關,死死看著身下的男人,視線從對方的眉骨逡巡到頰側,最終又回到眼瞳——該死的是,他發現男人眼里的在意、渴望,都是真的。真切到令他發慌。“為什么不能是我?”尹義璠低低重復了一次,又輕聲道,“我知道如果連曾平陽這個砝碼都不能留住你,你可能再也不會回來了?!?/br>韓淇奧驀然紅了眼眶。他忘了身后的段應麟,忘了遲遲追來的趙成安等人,忘了他與他正在兩方對峙之間,或許會因此面臨一場火并——可這也僅限于對視的幾秒間。少年果決地站起身,脫出男人的懷抱,連退了幾步。趙成安很快上前,擋在尹義璠前頭。眨眼間,楚河漢界,涇渭分明。他與他仍是站在這條河的對面。河上是驅散不盡的迷霧,時至今日連他也開始困惑起來,他與他之間究竟阻隔了什么,為何從一個錯誤的開始,步步錯到了而今,不得回頭。一個聲音在說,母子重逢,一家團聚,難道不是你想要的?可另一個聲音在說,擇一人,站在其屋檐下,將身家性命欣然交付——你真的放心?這屋檐又能遮擋你多久?今日他要你活,來日也可要你死。韓淇奧,你還沒吃夠人為刀俎我為魚rou的虧嗎?前事,皆歷歷在目。若是鑒于往事,他就不該回頭。“淇奧?!鄙砗蟮亩螒胝f,“還記得我們的約定嗎?跟我上車?!?/br>少年深深望了尹義璠最后一眼,朝后退去。“韓淇奧!你難道不想知道曾五小姐現在在哪里?你不想認你mama嗎?”趙成安不敢置信地吼道:“你忙活一晚上究竟為了什么?”尹義璠抬手止住了趙成安的話。他立在幽深的夜色里,車燈的白光遙遙照落在他身上,打出一道影子。少年垂眸,退步到段應麟身側,直到段應麟志得意滿抬手搭住他的肩。“淇奧?!倍螒肴滩蛔〉靡?,微笑著撫上少年肩頭,卻被不著痕跡避過。他也不介意,側頭耳語道:“可惜沒能一槍結果了他?!?/br>韓淇奧冷冷飛了一個眼刀。“要動他,還輪不到你?!痹诙螒胱兩?,少年又淡淡續道:“等你在港城站穩了腳,再去四處招搖不遲,你說呢,段叔叔?”他拉開車門,靜默已久的尹義璠終于開口。“韓淇奧?!?/br>少年的手微微一頓,仄轉了頭望他。男人容色不動,他甚至覺得尹義璠面上帶了一點冷冽的笑意。殘忍又溫柔。“這次我放你走,此后我們再無轉圜的余地?!蹦腥说偷偷?,“你可得想清楚了?!?/br>“是?!?/br>韓淇奧連一秒都沒有猶豫,這果決如同一把鋒銳的刀子,又像是碎掉的玻璃碴,將他的鎮定、從容刺得鮮血直流。“我想得很清楚?!?/br>少年離去前,如是回答。而他在目送韓淇奧遠走后,終于得到曲斌那頭的報告。半個小時前,他剛剛將曾平陽安置到醫院,轉臉就接到陸思維的電話,說韓淇奧出逃。他還未及看一眼曾淇曜。而就在這個無比漫長的夜里,又一個令人頭疼的消息,自曲斌口中,清晰無比地傳達到耳際。“曾淇曜失蹤了?!?/br>直到很多年后,在韓淇奧的記憶里,這個冬天都顯得十分冷寂。曾家徹底敗落了。曾端陽出逃時帶走了曾平陽的幼子,留了一招后手。段應麟說,這是曾端陽的劣根,不管到什么時候,都得捏著人的七寸,才肯放心。如果到時候沈家肯將此事揭過,他就可以威脅曾平陽,光明正大迎他回來,東山再起。再是虎落平陽,心里也總惦念著東山再起。可誰都知道,曾家因曾端陽的多疑,原就人丁稀少,支系四散,都靠著沈代山扶持,才能勉強站住腳。經曾平陽這么一鬧,卻是走到窮途末路了。潮起聲勢浩大,潮落yin滅無聲。這場變故起初還為人津津樂道,漸漸地,也便淡了。時間的齒輪仍在轉動,不覺間,已是這一年的最后一天。少年西裝革履,穿著熨帖,一絲不茍,像是要去什么正式場合??纱丝趟麉s蹲在露臺,看著野雀飛過來,小心翼翼吃他灑下的一點小米,有點走神。遠處是年末的煙火,姹紫嫣紅,肆意涂滿整個漆黑的天幕,變幻的光照在面龐,顯得有些失真。身后的客廳里,電視在嗚哇作響,內容關于知名商界人士出席慈善跨年宴席,砸下千萬購入名畫,主播字正腔圓地播報尹先生的大手筆和善心,一切美好又令人動容。他聽著站起身,走到電視機前,正看見男人冷峻的側臉。尹義璠被簇擁在一眾話筒之中,幾不可見皺了一下眉。他本鮮少出現在公眾視野里,但因為曾家的事情,流言甚廣,有的說是尹家一手布局,也有人說是曾端陽急著上位,反倒弄巧成拙——更離奇的甚至扯上了沈代山與曾平陽的關系,說是二人不清不楚,情變生事。而尹義璠初登龍頭,不得不出來應付媒體,粉飾太平。“尹先生,聽說您在內地購入了大塊地皮,是集團有戰略性的發展規劃嗎?”“尹先生,令尊曾透露過貴家族將與孔家發展姻親關系,關于您的婚姻,目前已有計劃嗎?”“尹先生……”韓淇奧默不作聲看到此處,俯身撿起遙控器,關掉了電視。電話剛好響起。“淇奧?!倍螒胼p聲道,“你確定不要我同你一起去?”韓淇奧笑了一聲。“我是要低三下四請求認祖歸宗。你一個外姓人陪著,是生怕別人不知道你司馬昭之心嗎?”停了一停,他聽見嘈雜的背景音,又皺眉道,“你在哪里?”“你猜的沒錯?!倍螒腱o了片刻,才回答,“尹義璠就在我幾步之外?!?/br>他故意提及尹義璠,仿佛是想試探韓淇奧的反應。少年垂睫,不知怎地,有些恍惚。在沙宣道那夜,他猶如站上絕崖斷壁,身前身后,皆是萬丈深淵。一轉身,已是永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