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閱讀109
也有他的恩人。他喜歡的, 討厭的,最后都逃不掉一個被亂刀砍死的下場,早就習慣了。正是死亡太容易, 所以他才越要好好活。 他知道而今自己,已經儼然是個笑話了。 河陰之變,他已經當了一次笑話,而今是第二次成為笑話。而且比河陰之變還可笑。但他離奇的,并沒有十分悲痛,心里反而很平靜。他懷疑自己已經臉皮厚到有辱斯文,不知羞恥的地步。又或許,是因為已經沒有東西可以失去了。權勢、地位,這種東西,本就約等于無。登基這一年里,他并沒有享受過帝王之樂。每日只有辛苦勞碌?;实鄹挥刑煜?,可自己也沒吃過什么好東西,每頓就是兩三個菜,時常還吃不下。遇到煩心的事,一整天都吃不進去飲食。每天睡兩三個時辰,有時候連兩三個時辰都沒有。都說皇帝后宮三千,他也想象不來那是什么滋味。他一個月也難得找女人快活一下,大多數時候即便佳人在側,也感覺有心無力。每天都是累的直不起腰,根本沒有心思想那些。親人……他已經沒有親人了。這樣的皇帝,真的是不當也罷,當不成也沒什么可惜的。他只是習慣性的活著罷了。除了死亡,沒什么是不能承受的。 他望著那棵歪脖子樹,一時想了很多。 唯獨沒想起韓福兒。 韓福兒,對他而言,那已經是夢里的事了。緊繃的精神需要釋放,枯燥的人生,需要一點兒調劑。那只是他在兵荒馬亂的日月,在索然無趣的宮廷中偶然午睡時所做的一個有些yin.穢的春.夢。他是個男人,他需要快慰,需要同女人調情。醒來就過去了。來如春.夢了無痕,去似朝云無覓處。他而今連做春夢的心思也沒有了。 楊逸提著一盞油燈尋覓過來,見他他一個人孤零零站在黑夜里,心事重重。楊逸將燈交給左右,又接過侍從手里的銀狐裘披風,走上前,披在云郁身上。 云郁扭頭,望著身上的狐裘:“弄干凈了?” 楊逸以為他情緒很低落,沒想到他語氣還挺平和的。這件披風在路上滾了泥臟了,楊逸拿去清理的:“拿馬毛的刷子刷了刷,用布沾了水擦拭了,總算干凈了。夜里冷,陛下先穿上吧?!?/br> 而今也是狼狽,連換身的衣服都沒了。 狐裘穿在身上,稍稍暖和了一些。云郁道:“今年是幾號了?” 楊逸說:“九號?!?/br> 云郁道:“十天了?!?/br> 楊逸道:“太原王很快就會趕到的。還有云天賜,駙馬那邊,說不定就在路上了。再等幾日?!?/br> 楊逸怕他著涼:“外面風大,怕要下雨了。陛下還是早些回帳中休息吧?!?/br> 云郁若有所感,指著前面那棵歪脖子樹,吩咐道:“你去,叫上兩個人來,把那棵樹給朕砍了?!?/br> 邊上一個侍從不解,插話道:“這樹好端端長在這,砍了做什么?” 云郁道:“朕看它不順眼,砍了吧?!?/br> 那侍從見說錯了話,頓時不敢吭聲了,立刻去找人砍樹。 回到帳中,侍從捧來飯食。豆子煮的飯,是百姓家最常見,對貴族來說卻是最粗陋的食物,連下人都不吃餓。云郁卻并未露嫌棄之色,端著碗速速扒完。那豆殼硬的直梗在嗓子眼里,用了大勁才咽下去。云郁讓楊逸點起蠟燭,拿來地圖,將高道穆、云微等人叫進帳中,又開始議事。 落英這些天是嚇怕了,跟著云郁一塊逃命,一路受了奇罪。到了安陽縣,又是住在這簡陋的帳篷里,夜里蟑螂老鼠出沒,吱吱亂響。睡的床被是一股受潮發霉的味,吃的百姓家粗劣不堪的食物,跟吃豬糠似的,吃的她火氣是一天比一天大。夜里憂慮的睡不著,躺在床上煎熬,又聽到外面一陣“咔、咔、咔”的聲音。 她氣得跳起來,惱怒道:“誰在外面弄得響!半夜里吵的人不得睡覺!” 侍從進帳來,稟道:“是陛下讓砍樹的?!?/br> 她聽到是云郁讓砍的樹,頓時不吭聲了。 她皺著眉,氣哼哼回到床上,裹緊被子,把頭埋在枕頭里。 “我不跟他計較?!?/br> 她憤憤不平地想:“不來找人說話,天天對人家冷著臉。偏偏半夜在那里砍樹,弄的響,讓人聽了睡不著覺?!?/br> 咔、咔、咔。 一聲又一聲,經久不歇。 她揪著被子,心里嘲諷他:“喜歡砍樹,你以為你是吳剛么?” 他是不是吳剛不知道,但她確實像月宮里的嫦娥一般,或許是寂寞的久了,腦子里涌著一串一串紛繁繚亂的古怪念頭。那咔咔的聲音一直入到夢里,把夢境攪的光怪陸離。 云郁雖彈盡糧絕,困在安陽,動彈不得,但陳慶之的情況,也不怎么好。云天賜丟了滎陽,大感屈辱,得知皇帝已經出逃,又驚又懼,為求戴罪立功,遂集大軍猛攻虎牢關。陳慶之不得不留三千人守衛洛陽,自己另帶兩千人去增援虎牢關。 云天賜丟城失地,本是雄心勃勃要報仇,結果虎牢關一時攻不下。拖了兩日,陳慶之立刻回師了。云天賜聽說這一情況,心里又打起了退堂鼓。 一招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云天賜聽到陳慶之這個名字就發慫,遂跟費穆商議,說:“你帶著兩萬人先去迎戰,我在后頭觀察一下敵情?!?/br> 費穆聽到這話,心里也窩火,心想媽的,你觀察敵情躲在最后面?人真是不可貌相,這云天賜,看著也是人模人樣,jian詐狡猾得很。但這份jian詐狡猾只可用來使壞,玩勾心斗角那一套,真上了戰場,還不如一頭野豬會拱。費穆氣得很,只覺窩囊,畏懼他是上司,又不敢不從,只能硬著頭皮去抵御陳慶之。本來商議著,他從正面迎敵,云天賜側面繞過去抄其尾部,斷其后路,結果云天賜一看到陳慶之的白袍軍殺出來,嚇得撒丫子就跑了,把作戰計劃忘的一干二凈。費穆這邊帶著士兵,剛拔出長劍,喊了聲:“沖??!”后頭就有士兵策著馬來報:“將軍!云天賜帶人跑了!” 費穆一口老血差點沒當場噴出來。 這還打他媽個屁??!費穆氣的指天罵地,當場扔了劍。 降了。 這一仗敗的,陳慶之大名更是響徹中原,民間的小兒都在傳唱起兒歌了:“各軍大將莫自牢,千軍萬馬避白袍?!?/br> 云天賜這回死也顧不得了,連忙渡河,帶著兩萬殘兵敗將,往安陽投奔云郁。 云郁見到云天賜,顯然是大發雷霆,把他罵了整整一個時辰,罵的是狗血噴頭,唾沫星子橫飛,罵的口水干了嗓子都啞了。云天賜跪在地上是痛哭流涕,一帳的侍從,將士,皆不出聲。 云天賜的罪名,殺頭都該了。只是他是太原王的人,又是宗室的親眷,誰也不敢說這個話。 云天賜抹著淚,一邊請罪,一邊甩鍋,一邊邀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