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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答應了。不管怎么說,涵哥教他談戀愛這一點就不值得他們反目成仇。 放在從前他是不會答應的,段涵是降臨在他學生時代的一場溫情太陽雨,也是在他身上燒出孔洞的濃硫酸,而他現在心里擁有一把小傘,這樣不論是太陽雨還是濃硫酸都傷不到他。 診所大樓外十幾米遠就有一座咖啡館,埃塔醫生為了享受休息時間特意開辟它出來,也對外開放。 他們聊了一些近況,段涵說他要結婚了,和一位花店的插花女孩。這的確像他會選擇的類型。 “恭喜?!绷喝缱吝m時接一句話,“我也結婚了?!?/br> 段老師有些驚訝,轉而笑了:“你騙他你是好學生嗎?!毙θ輿]有惡意,他只是很了解梁如琢的性格。 “是的,他知道我騙了他,但他不介意?!?/br> “,聽起來是個又酷又強悍的男人?!?/br> “不……他還小,很可愛?!绷喝缱疗v地揉了一把臉,“他病了,后天手術?!?/br> 段涵收斂笑意:“抱歉。他會沒事的?!?/br> 他的手機再一次響了起來,還是電梯里那個號碼,段老師示意梁如琢稍等,按了接聽,皺眉問:“為什么不能參觀呢?畫已經售出了?售給私人還是官方?” 他失望地放下電話,對梁如琢無奈笑笑:“太遺憾了,那幅新近風靡的居然被拍賣了,不是當代名家也不是遠古名作卻拍出這種價格?!?/br> 梁如琢已經為文羚的病cao勞太久,與世隔絕這段日子不知道有哪位藝術家的作品橫空出世。 “是一位中國學生畫的,起初被一位教授掛在耶魯藝術系展覽。你居然沒有關注嗎,國內各大媒體頭條都在報道,他之前還有一幅作品叫,我沒能有幸見到實物?!?/br> 梁如琢愣了一下:“在我家墻上掛著?!?/br> 段涵挑眉,以為梁如琢為此花了大價錢。 梁如琢迅速從網上搜索了一番,這幅畫在中外各大平臺網頁上占據頭版頭條,數以萬計的收藏家奔赴耶魯只為一睹其風采,評論家們對這幅作品評頭論足——作者一下子從小眾畫師進階到藝術家的境界,突然開竅了也說不定。 這幅畫妙在乍看上去只有一團無秩序的色彩,但撲面而來的一股暖流正如它的名字一樣灌注著熾與愛,透過色彩他看到了地獄里扇動的羽翼,光明在黑暗中熊熊燃燒,他擺脫了卡拉瓦喬畫法的桎梏,蓬勃的生命力正從色彩中噴薄而出。 僅僅透過一張照片就能感受到它強大的視覺沖擊力,看到實物大概會徹底沉溺于其中,太多觀賞者為其心臟巨顫,腳下綿軟幾乎摔倒。 不知道是因為屏幕反光還是因為別的更加無法想象的原因,梁如琢從深藏的筆觸里隱約看見了自己的臉。 段涵望著雙手開始顫抖的梁如琢,他還從沒見過梁如琢對哪一幅畫露出過像今天這樣無與倫比的熱情。 結果梁如琢說,這是他愛人畫的,一個快病死的少年。 病房里,文羚休息足力氣,摸出枕下的遺書,寫下結尾最后一句話:如琢,如果再遇上喜歡的人就去追求,你盡力了,我離開后,不要為我委屈自己。 瘦骨嶙峋的手連握筆都會打顫,文羚躺累了,坐起來等了好一會兒,梁如琢都沒有回來。 他艱難爬起來,想看看窗外的凌霄花開了沒有,暖橙色骨朵還未盛放,轉角的咖啡店里倒是面對面坐著熟人。 文羚不用細看也知道背對自己這邊是梁如琢,面對自己那位,他辨認了好一會兒,想起這人是誰的時候心臟疼了一下。 他目光灼灼穿透玻璃盯著他們,像捉jian的貴婦,睥睨又嫉妒。 他站在窗邊給梁如琢打電話,問你在哪呢,梁如琢說我在給你買水果。 文羚咬了咬牙:“是嗎?” “嗯……是吧……”放在從前梁如琢很會扯謊,一被小家伙質問卻笨拙起來。 段老師笑出聲,隔著玻璃指了指醫院樓上的病房窗戶,少年的輪廓瘦弱又凌厲。 梁如琢把手機拿遠了一點,里面很生氣地沖他發火兒:“我都看見了!我還沒死呢!” “…… honey ,別激動,你先回床上平躺,聽我解釋?!?/br> “躺什么呀……我都要把你躺丟了……”小孩的聲音哽咽委屈。 梁如琢已經很久沒聽到過文羚生機勃勃的聲音,耐心低聲哄他,捂住話筒對段老師笑了笑,“我得走了,小朋友很難哄?!?/br> 段老師欣慰地望著他。他身上那股令人望而卻步的冷血氣息消失了,尤其在和電話里那位小朋友說話時,眼神溫柔得毫無雜質。 段涵也很想見見這位天才畫家,他馴服了自己無法馴服的猛獸,很有一套。 路上梁如琢說出了自己一直以來的顧慮,文羚的求生欲并沒有他想象的那樣強烈,這次手術有23的失敗率,但對于他們而言,一旦失敗就意味著百分之百。如果意志不堅定,很可能下不了手術臺。 段涵看得出梁如琢說這話時眼底努力掩飾了多少悲緒無助,愛人瀕死而自己無能為力是最痛苦的事。 他一進門就把筆記本托到文羚面前,淡笑著問:“白羊老師,我很愛你的畫,能給我簽個名嗎?” 文羚一噎,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他明明討厭這個人討厭了好幾年,結果面對面了還是生不起氣來,沮喪地簽了名。 他們聊了一會兒天,不算熟絡,但也并不尷尬,聊起藝術,文羚有找不完的話題。 梁如琢暗暗松了一口氣,轉身倒水,順便燒一壺新的。他剛把電插上,就聽見段老師和文羚說,我還是很喜歡如琢,溫柔穩重又靠得住,如果他恢復單身,我會把他追回來的。 文羚氣得頭昏,用力攥緊床單,從牙縫里擠出一句:“什么?他早就結婚了,和我?!?/br> 段涵彎著眼睛注視他,他太瘦了,蒼白纖薄的一層皮膚裹在骨架外,著實一只腳已經邁進了鬼門關,但五官精致動人,眼角前有顆嬌艷細小的朱砂痣,漂亮得一眼望去就能鐫刻在腦海中。 場面漸漸失控,梁如琢趕緊把文羚抱過來拍拍,回頭皺眉看了一眼段涵,聲音帶上些冷意:“涵哥,別欺負他?!?/br> 文羚用力摳梁如琢的肩膀,掛著眼淚推他:“你叫得好親熱呀,干什么你還護著他……前男友舊情復燃是不是……叔叔你把他趕出去,你和他說你喜歡我,你說呀……” “喜歡你。我沒有護著他,我怕你摔壞了?!绷喝缱廖撬~頭安慰,“別激動,體檢好不容易達標,別激動?!?/br> “希望未來能有機會參觀你的畫。如琢,再見?!倍卫蠋熌闷鸷灻P記本,禮貌微笑離開,文羚抄起熱水杯砸在剛好關閉的病房門上,抽出枕下的遺書撕個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