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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頭一看,是景王世子。 秋日已深,他不再佩折扇,雙手負在背后。一襲深湖藍色圓領直袍,衣擺綴一片梧桐葉紋。燈影慢落,將他的烏發罩上一層黯弱的金。他的眼眸隱在夜色里,褪去了常見的春水柔和,反倒如一潭死水般毫無波瀾。 阮靜漪看到他時,身體便悄然緊繃起來。但她知悉眼下決不能露什么破綻,便笑意盈盈地還了禮,低身一福,道:“見過世子殿下?!?/br> 若非知悉景王府今夜想做什么,她定會以為面前這位世子不過是個溫柔平和的尋常公子,見了熟悉的友人,上來打聲招呼罷了。 可一旦知悉了景王府的謀算,這景王世子的招呼便顯得很是危險了。比起招呼,這更像是憐憫——世子不忍她這樣的女子死在如花似玉的年紀,便來見這最后一面。 雖不知她猜得對不對,但她總覺得世子就是這個意思。 “阮大小姐很少來宮里吧?今晚宮中會很熱鬧,希望大小姐能玩的高興?!笔雷有σ饕鞯卣f,“要是覺得不夠盡興,也可讓我帶著你同游。我對這宮里,可是熟悉的很?!?/br> 段準說:“不勞煩世子費心了。我也常來宮中,阿漪若需要,自然是讓我帶她游玩?!?/br> “小侯爺這是不高興了?我與阮大小姐的情誼,就和兄妹似的,也值當你小心眼?”世子露出微微訝異之色,那詫異之情恰到好處。 阮靜漪聽了,頓時有些不知道說什么。 今晚要發生那樣的大事,你們倆還擱在這爭風吃醋呢! 也不知道是該說這位世子貫徹本性,還是太過能演?一時間,阮靜漪竟覺得這景王世子實在是太難看透了。 興許,只有那位被提前送走的豐亭郡主,才是當真能接觸到他本心的人吧。 “兄妹?世子自己有親meimei不照料,跑來照料我的未婚妻,未免也太可笑了?!倍螠屎吡寺?,一副不高興的樣子。 “豐亭和家里鬧脾氣,惹了母親發火,眼下在外祖母那兒老實學書呢?!笔雷哟鸬膹娜?,“今日我和母妃、幾個弟弟都來了宮里,豐亭怕是要氣壞了?!?/br> 聽他這么說,阮靜漪方知道景王府也并非人人都有郡主那樣的待遇,可以提前離開京城以避風雨。 宜陽侯府怕打草驚蛇,景王府也怕。為了不使人生疑,他們也必須照常留在宮中。所以,無論是景王也好、景王妃也罷,還是景王那位留在太后身旁做女官的庶出jiejie,一個都沒有走。 如此也好,恰好給他們留了條后路。阮靜漪暗暗地想。 段準不欲和世子多話,低頭對阮靜漪說:“阿漪,我們進去吧。你站久了,我怕你受冷?!?/br> 他將腦袋湊近了阮靜漪的面頰,言談之間,遠超一般人的親昵。他平常不這樣做,阮靜漪能猜到,十有八.九,是為了氣一氣世子。 真是個小孩子氣的家伙。她不由失笑。 “那世子殿下,我們就先走了?!倍螠逝c世子說罷了,便領著阮靜漪朝景和殿走去。 殿內銅燈燃光,華彩四照。金色的盤龍大柱一字列開,其下玉磚光可鑒人。身著云紗倩裙的宮女如魚游走,宴席未開,便有美酒芳醇伴著濃沉熏香在四下盤旋著。大殿一角,樂伶在屏風前坐開,板牙聲頓,絲弦不停,樂聲似乎要飛上云端去。 老侯爺早就上座了,正與另幾位同爵之人在帝側悠然閑談。那朱紫高處,看著便叫人生出通體的寒意來。 “則久,你來的也太慢了?!钡榷螠暑I著阮靜漪上來,老侯爺瞥了一眼自己的兒子,如是說。 “父親,我們在外頭遇到了景王府的世子殿下,就多說了幾句?!倍螠市Υ?。 “景王世子??!”老侯爺無聲地笑起來,“你要是有人家一半省心就好了?!?/br> 幾句話,也不知是貶是夸。段準笑笑,與阮靜漪同側而坐。兩人面前的錦桌,均鋪著紅綢細布,琺瑯描彩的碗碟左右羅列,其中有時令鮮果,嬌嫩動人。 阮靜漪左右一望,發現就沒幾個是眼熟的人。原本也是,她來京中不久,唯一結識的還都是些冤家。她望著那些陌生面孔,心底生出一種無奈的滋味來。 要嫁宜陽侯府,就是那么的麻煩??烧l讓她喜歡的是段準呢? 就在此時,她身旁的幾位貴女忽然發出了竊竊的嘲笑聲:“快瞧,是梁月珠。她竟然也來了宮宴,我倒是沒想到呢?!?/br> “她來做什么呀?在巡防司里又哭鬧,又下跪,又戴枷鎖,還不夠丟人嗎?” “梁家的千金,也淪落到那種地方去,和小偷盜匪關在一塊兒!” “噓,別說了,她都瞧過來了。你也不怕她的鞭子?她抽爛了好多人的臉呢?!?/br> 聽到她們的話,阮靜漪愣了下,抬頭一看,果然瞧見了梁月珠的身影。一別多日,她似乎分毫沒折損傲氣,反倒變得愈發目中無人了。今日雖是宮宴,可她照舊穿著一身不合規制的騎裝,在眾多綾羅飄逸的千金小姐之中,英姿颯爽的她總能叫人一眼奪去注意。 只不過,她醒目歸醒目,但圍繞著她的嘲笑聲卻始終不散,這也令梁月珠鋒利的眼睛中染上了幾分憎恨的冷意。 只見她穿過屏風與垂簾,快步走到了阮靜漪的身旁,居高臨下地望著她,說:“阮姑娘,真是好久不見了?!?/br> 阮靜漪沖她露出一道嬌艷笑容,到:“確實。聽聞梁姑娘在家中思過多日,也不知道思的怎么樣了?” 梁月珠像是被戳了脊梁骨,眉頭當即挑起了。她怒意勃勃,咬牙切齒地說:“你還有臉說?!你這個妖女,要不是你,我怎么會蒙受那樣的屈辱?!” 說著,她的手幾乎就要攀到腰間去了。但入景和殿不可帶武器,所以她的馬鞭也沒能帶進來,她摸了個空。 眼見得梁月珠嗓音大,旁人投來了好奇的目光,段準正想出聲喝止,一旁的阮靜漪就抬手止住了他。接著,阮靜漪站了起來,拽著梁月珠便進了簾子后。 “梁姑娘,你是不是以為我很好欺負?”阮靜漪冷冷地盯著面前的女子,道,“你在球場上撞我的事,我已然寬宏大量地放過了。你今日再糾纏不休,那我可就不客氣了?!?/br> 她的聲音很森冷,與先前艷麗嬌美的模樣全然不符。梁月珠被她震了下,正想說話,冷不防阮靜漪便將手探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