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票。他幫雷歐一家準備了充足的旅資:“先去美國落腳,等維希政府完了你再回法國。紐約有個法國里昂抵抗者協會,大多數成員都是抵抗組織流亡過去的。我幫你聯系到,你下船之后有人接?!?/br>雷歐非常感激他。和明誠探討法國大革命時,從來沒想過自己還要靠明誠活命的一天。干凈的少年坐在陽光里,被咖啡燙一下,裝作若無其事。“誠,你能力如此強大,不如趕緊也走吧。去美國,等戰后跟我們一家回法國。我知道你對法國有深厚的感情。我……”雷歐看著明誠,欲言又止。他在公董局里搞了幾年情報,什么不明白。他殷切地看著明誠,希望他走。明誠微笑,搖頭:“不走?!?/br>送走雷歐一家,再送走匕首。劉戈青琢磨許久,終于還是勸誠先生:“你這樣厲害,趕緊跑吧。日本人搞了太多的恐怖謀殺,必須有人代他們受過。吳四寶,李士群,七十六號馬上就要倒,接下來就是幫會分子……”誠先生拍他肩膀:“不枉我救你一場。謝謝?!?/br>劉戈青心里一動:“你……究竟是不是我們的人?”誠先生笑而不語。劉戈青上了火車。他坐在窗邊,盡力回頭。誠先生落寞的身影挺拔而立,越來越小,越來越遠,再也看不見。青瓷必須回延安。接受甄別也好,接受分析也好,接受搶救也好,只有青瓷才能證明眼鏡蛇清白。劉戈青是對的,即便青瓷不回延安,誠先生遲早被日本人處決。他跟明樓決裂,影佐禎昭肯定不信。影佐禎昭的繼任者中島信一難道會信?十一月的上海厭厭的,烏云頹喪地傾斜壓下來。誠先生靠著車站在街邊抽煙,貪婪地吞云吐霧。大哥早聞到他身上的煙味,什么都沒說。陰森森的天色托著明誠玉瓷的臉,毫無血色。雷歐一家上船前,明天哭得驚天動地,小手攥住明誠的領子扯都扯不下來。嬰兒純真決絕的帶著熱烈生命力的情感勢不可擋,幾乎沖垮明誠的心理防線。他這才明白,大姐為什么那么喜歡明衍。“走吧。離開這里。說不定以后我們還會再見?!泵髡\親吻他的小胖臉,“加油活著,努力長大。小家伙?!?/br>貝里埃徹底消失。他為明誠實打實地提供了很多有用情報,明誠倒是想幫他,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明天在懷里沉甸甸的溫度還沒有散去,明誠眼前總是晃著那個挺著大肚子沖自己媚笑的女人,笑得他難過。他開車去了那個石庫門房子,擠成一團的住戶怯怯地看著這位衣冠楚楚的俊美年輕人,神情愣愣的。“您好,那個貝里埃一家,怎么不在了?”大家互相看看,什么貝里埃?妓女養的那個鬼佬?不是早就走了么。“那……那個懷孕的女人呢?”“孩子生下來,不要了,她也不曉得去哪里了?!?/br>“扔掉了?”“送到孤兒院去了?!?/br>明誠游魂似的離開擁擠的房子。送去孤兒院是個好選擇,比扔在街邊好多了。街上骯臟的小孩子一長串撞著明誠跑開,高高興興,瘦骨嶙峋。他想回家。七十六號到底沒保住,改組成為政治保衛局,掛在政治部下面。人員大幅度精簡,明長官倒是沒動,榮任副局長。明長官會鉆營,知道日本人瞧自己不順眼了,也就不去討嫌,天天泡劇院看戲。日本人專門盯他的梢,他坐在包廂里,遠處就有人拿著望遠鏡觀察他。包廂有簾子,總算能看到明長官戴著眼鏡的小半個側臉和坐著的身影。他老人家永遠那么氣定神閑,看不出到底是什么心思。看完戲明長官就回家??磿吹桨胍?,關燈睡覺。作息規律,不慌不忙。他是真不怕日本人殺他,盯梢的人都覺得佩服。明樓關上燈,坐在黑暗里。拉上窗簾,連渾濁的市光都沒有。徹底的黑暗,安全沉靜。“大哥?!?/br>還有他期待已久的聲音。明樓感覺到溫暖熟悉的氣息,他伸開手,摟住明誠。從小到大,他抱著他,擁有他最純粹的熱度和最直接的情感。這雙美麗的眼睛里從來沒有出現過別人,眼神永遠一心一意,專心致志。應該感覺幸運。明樓心想,他有最好的兄弟,最好的同志,最好的戰友——這是他最好的愛人。他們手里攥著彼此的心和命,他們愛對方,信任對方。絕大部分的人,終其一生,不會遇到。明樓輕聲道:“謝謝?!?/br>明誠在他懷里笑。他們安靜了一會兒。幸福的時光總是輕飄,呼吸重了都能吹走。明樓用心記住懷里結實的觸感和溫暖,他有最強大的記憶力來記錄自己的愛情。“大哥,我要回延安啦?!?/br>“我都安排好了?!?/br>“嗯?!?/br>“放心我嗎?”“當然啦?!?/br>“回延安……要聽周先生的?!?/br>“知道?!?/br>“不要害怕?!?/br>“好?!?/br>過了一會兒,明誠流淚:“大哥……就剩你一個了。你要怎么辦?你怎么照顧自己?”明樓親吻他的額頭,摩挲他的脖子后背:“你不怕,我就不怕。青瓷無恙,眼鏡蛇便無恙?!?/br>日本憲兵隊突然接到匕首的下落,中井隊長和誠先生一起去查看。不是憲兵隊信任誠先生,實在是缺汽油,憲兵隊的車就要燒菜油了。叫上誠先生,他每次能給補助一些汽油。誠先生不是很愿意:“不就是個軍統特務?七十六號——哦政治保衛局這幫笨蛋漏掉得還少?用得著這么大張旗鼓?!?/br>中井隊長苦笑:“誠先生有所不知,匕首身上有情報。必須抓到他審出他的上線,中島上尉有些事要跟他核實?!?/br>誠先生嘆氣:“那就去吧。去哪兒?”中井隊長接到的線報,疑似匕首的人在一處弄堂里的出租屋出沒。憲兵隊和流氓們圍住出租屋,中井隊長破門而入,屋子里整潔干凈得不像住過人。誠先生跟著中井隊長,往窗口走。明樓握著三八式步槍,坐在空曠的屋內。他閉著眼睛,肅穆如山。街對面的屋子熱鬧起來,樓下站著日本憲兵,封鎖了整條街道。明樓感覺到時間鋒利的割痕,切著他的皮膚匆匆而去。明樓以前上學,特別研究過解剖學。人的身體,皮膚,肌rou,骨骼,血管,內臟。他腦海里的那具身體,瘦削精致,比例完美。他摟在懷里,溫柔地撫摸。皮膚永遠散發著健康的氣息,生機勃勃,意氣風發。他愛人的身體。他一生的愛戀。明樓突然站起,端槍瞄準。他必須,親手送愛人走。誠先生被一槍擊中,玻璃碴漫天飛舞。他倒在地上,驚慌失措對著中井隊長吃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