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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亦像在遙遠遠隔重山的家園。“師兄,你舍不得嗎?”魏溪看他神色,不禁問道。蘇晉之搖搖頭。“下山真的有這么可怕?”蘇晉之依然搖搖頭,抬起手,撥了撥他的額發。那張臉干凈得纖塵不染,眼中落滿星光,仿佛對什么都好奇,也對什么都不怕。少年人總是這樣,困在山上久了,便想下山歷練,而在山下吃了苦,又想躲回山上避險。總是喜歡行自己不知道的路,見沒見過的人,喝沒喝過的酒,打沒打過的架。仿佛天地之大,處處是家,生而有盡,志遠無涯。在與魏溪差不多年歲時,蘇晉之也有過如斯眼光,因而他明白,山下的世界,是何其誘惑,難以阻擋。而今的他,只求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太太平平,就是一世。這句話他常常放在口邊,但今日想來,卻不幸,要向相反的方向去了。“師兄,江湖,到底是怎么樣的?”第6章不平“江湖?”蘇晉之看看魏溪,笑,“我又沒去過,怎么知道?”“你不是醫過很多人嗎,總有一兩個去過吧?”他問得一臉認真,看來真是好奇得緊。分明兩個人是在逃命,聽他的口氣,卻像是要去歷險。蘇晉之不忍心拂他的意,只好道:“唔,也有那么一兩個,提到過一些事?!?/br>“那你也跟我說說嘛!”“邊走邊講?!?/br>于是魏溪將他扶起,兩人一步一停,相攜慢慢走出山去。“江湖,就是有許多練武之人混跡的地方,比如之前我們所見的片甲不留穆連鉤,便是其一?!?/br>“那家伙一看就不像好人?!蔽合沧?。“他的確不是好人。十多年前殺人放火,官府還出過懸賞的通緝令。不知怎么,到今天竟然能大搖大擺地招搖過市,居然還沒有捕快緝拿他?!?/br>“是不是那謝家莊的人買通了官府?”蘇晉之搖搖頭:“不得而知。世上離奇事多了,白能變黑,黑能變白,本來也不稀奇?!?/br>“嗯,師兄你接著說。江湖上除了壞人,還有什么?”“還有?還有名門大派,比如少林,比如武當,還有華山、雁蕩、煙霞等等。這些在武林中有上百年根基的門派,是通常人們所稱的名門。這些門派的子弟遍布天下、恩澤廣被,深受武林人士敬仰,就是在尋常百姓中間,也是聲名赫赫、威聲斐然的?!?/br>“煙霞?好美的名字?!?/br>蘇晉之點頭,二人半夜出逃,又行了一陣,正是天際曙光初露,暮色將開的時候。頭頂黑沉沉的墨色如同化水暈開,底下點點青白色漸漸浮起。天的盡頭似有紅霞滲入,朦朦朧朧的,太陽即將升起。“煙霞派在東海一座煙霞島上,那里可觀日出紫煙、夕落紅云,每日只是待在島上,就能見到天際流云朝夕變幻,海上云霞漫天蔽日……”蘇晉之說著,微微抬眼,目光之中,仿佛映入絢爛彩霞,變幻莫測,如光耀琉璃。“那真比我們九雁山還美!”“景致美麗固然好,可也要懂得欣賞才有趣味。要是身在美景中,每天想著的都是蠅營狗茍之事,那就是活在蓬萊仙境,也是枉然?!?/br>魏溪詫異:“難道那煙霞島上的人,不喜歡這樣的美景么?”“天下門派,無不是以武藝高低、門第規模排資論輩,若是一天到晚耽溺美景,還不如去建個詩會、組個戲班,又創什么江湖門派呢?所以那煙霞派不滿足于眼前茍且,執著于光大門派發揚武學,從道理上來說,也是沒有錯的?!?/br>“但是?”魏溪聽出他未竟的話里似還藏著什么。“但是,凡事皆有度,任何事過分執著,到后來就會走向歧路。煙霞派也是有上百年根基的門派,門戶老、規矩老,到后來難免會變得迂腐僵化。煙霞派這一代的掌門一心重振聲威,在十數年前于武林上廣結盟友,又是聯合其他正道懲jian除惡,又是四處張榜招賢納士。短短數年之中,竟將個百年都未足百人的海島寒門,生生擴充至數千人規模,讓煙霞派的名字從東海之濱一直傳揚到漠北極地?!?/br>魏溪聽他口氣嘲諷,很是不解。他雖沒有涉足武林,可那些茶館酒肆里的說書段子偶爾還是聽過的,也知道在這江湖之中,凡是豪俠之士無不以光耀門楣為榮。招賢納士、將有本事的人聚攏到一處共謀大計,本該是對武林大有益處的事,怎么到了師兄的嘴里,好像怎么聽都怎么不對味呢?于是他問:“這不是好事一樁嗎?”“一開始的確是好事?!碧K晉之點頭,“可是世上壞人就那么些,這樣聲勢浩大地去掃蕩,不消個三五年,大jian大惡之徒便除得一干二凈。而這煙霞派統帥之下的正道聯盟剛剛嘗到大殺四方的勝利滋味,又豈肯輕易放下屠刀。于是,他們也顧不得理會剩下的惡人是否重罪當誅,凡是見到有人行差踏錯,便要祭出聯盟的旗子來,對其大作一番懲戒。不僅如此,這些結了盟的門派以正道自居,動不動就將武林中無門無派的游俠散人打成異端,對他們排擠打壓,黨同伐異。如此拉幫結伙,早就失去了聯盟原本的宗旨。且煙霞派一味擴張,起初還能招到些正直之士,到后來卻多是慕名前來的鉆營之輩。好好一個百年老店的名聲,就給這伙來歷不明的人給敗壞了?!?/br>一代武林名門,在短短數年前迅速繁盛,又極速腐壞,盛衰興亡似在一夕之間,不是不叫人唏噓的。蘇晉之說到煙霞派被敗壞了名聲,神情也很是落寞。雖然他口中并沒有一字惋惜,但魏溪看得出來,他的嘲諷之中,一多半仍是感慨。“師兄,師兄?”蘇晉之被他一叫,才回過神來:“什么事?”“前頭好像有個鎮子?!?/br>蘇晉之應聲一望,果然,山路不遠處,已隱隱看得見屋檐。天光比之前更亮了一點。鳥叫、蟲鳴,所有的聲響都一一在耳邊復蘇。大地像打了個呵欠,慵懶地醒來。然后,那新奇的大千世界沖他們張開了臂膀。魏溪走到山路盡頭,但見早晨的市集已經陸續擺開了。那些紅的綠的大小攤檔,高的、矮的各色人等,也正展開了笑臉迎接新的一天。不論江湖在他人眼中是什么樣,在此刻的魏溪眼中,它無疑就像那東海上的明珠煙霞島一樣,神秘美麗,叫人心馳神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