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既然都是皇帝的，他樂意給誰，旁人哪里管得著?！?/br>
那書生瞥他一眼，先是被鳳集的容色驚得呆了一呆，隨即哂然道：“你看著是個讀書人，卻如此曲解圣賢，實在是大錯特錯?！?/br>
鳳集一笑，拱手道：“愿聞其詳?！?/br>
那書生傲然道：“回去好好讀詩罷。詩云：‘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大夫不均，我從事獨賢?！置魇钦f同為王上子民，卻有人享樂有人勞苦，世道不公，哪里是你那種解法?！?/br>
鳳集長揖到地，道：“不才受教了。在下謝鸞停，敢問兄臺，尊姓大名？”

那書生忙回施一禮，道：“不敢不敢，在下鄭陽?！?/br>
永嘉不滿地用力扭動了一下，又拿我的名字四處招搖撞騙！他聽著鳳集和那書生論經，越聽越是氣悶，再看著公主的金車越來越近，越發的香氣撲鼻，不由得蠢蠢欲動。

鳳集按住永嘉的頭，低喝道：“永嘉！不準胡鬧！”

永嘉一呆，抬頭小小聲問道：“不能吃么？”

鳳集摸摸他頭，安撫道：“稍安勿躁?！彪S即與那書生鄭陽拱手作別：“在下這個弟弟年紀太小，道上走了半日已餓的厲害，在下須找個地方給他吃些干糧充饑，與君一別，但望后會有期?！?/br>
鄭陽也道了別，看著鳳集抱著永嘉牽著馬，望遠處河邊大樹下走去，心中暗暗奇道：“這人生的真好，且氣質清雅，望之令人脫俗，只怕比傳言中的柳鳳集也不差了，長安人物，果然不同凡響?！?/br>
鳳集哪知道鄭陽的心思，只忙著安撫永嘉道：“待會有的你吃，別急，這馬車你卻不能動?！?/br>
永嘉悻悻然道：“待會的物事倘若不中吃，我早晚還是要去咬一口過癮?！?/br>
鳳集摸摸他頭，笑道：“放心，保你滿意?！?/br>
盧小郎君在自家別業中原本坐的好好的，此時卻忍不住打了個大大的噴嚏。他揉揉鼻子，起身走到窗前。

長安城號稱八水繞長安，盧家別業正在長安北郊涇河與渭河交匯處，此時陽春三月，夾岸遍地桃花，遠望一片云霞似錦，嬌艷爛漫，卻與盧小郎君身上同樣鮮艷異常的衣袍相映成趣。一人忍不住笑道：“桃之夭夭，灼灼其華，公南今年怕是要走桃花運罷，回頭我要給宜都送壇子醋來，有備無患?！?/br>
盧小郎君也不回頭，懶懶道：“你還有心情笑我，子羽說話即到，顧相之死，你想好怎樣和他解釋了么？”

那人沉默下去，停半晌，微微嘆道：“子羽，子羽?！眲e的，卻再沒說甚么。

盧小郎君對著窗外出神片刻，問道：“不叫十二郎來么？”。

“十二郎？”那人苦笑道，“他來了只怕事情更糟，子羽定已恨上我們兩個，要打要罵，我受著便是，十二郎那個性子，還是算了?！?/br>
“他是顧相獨子?！北R小郎君輕聲道，“如今顧家上下，只剩他一個了，子羽見不到十二郎，怎肯干休？”他回到幾案旁盤膝坐下，給面前那人滿滿倒了一盞酒，道：“別看子羽平日里性子溫和，這幾個人里頭，他才是心最硬那個，你惡狠狠用完了他幾年，轉頭便殺了他授業恩師，摯友王希平流放，還來個永不敘用，他肯來見你已是大幸，可別想他輕輕罵你幾句就完了?！?/br>
見那人微微一怔，盧小郎君冷笑道：“你道你如今是皇帝，他就會敬你三分，給你留面子？你不想想當年他是怎樣離開柳家的？父母都可以不顧，何況你這個君父？”

座上人正是李淳。他苦笑道：“是了是了，我曉得了，如今我這個位子都是你們幫忙得來的，自不會放在你們眼里?！?/br>
盧小郎君卻沒反駁，只是冷笑一聲，也倒了一盞酒，慢吞吞吃起來。

二人相坐無言，直到門人來報，柳鳳集到了。

盧小郎君起身迎到門口，李淳也站了起來。門扉微動，門簾被從人高高挑起，露出門外一人，白衣素冠，目光清朗，整個人干凈通透得猶如一顆碧水明珠，正是鳳集。

鳳集入得門來，望著李淳伏地稽首道：“仆柳鳳集，拜見陛下?！?/br>
李淳忙搶上一步，親手去扶鳳集，道：“快起來，咱倆別鬧什么虛禮?！?/br>
鳳集卻跪在那里巋然不動，道：“君君臣臣，禮不可廢?！?/br>
李淳苦笑道：“你在怪我?！?/br>
“仆不敢?！兵P集答道，“仆斗膽，敢問陛下，陛下如今已是陛下，當年長安郊外與仆所定之約，可還算數？”

他如此單刀直入，李淳登時有些不知所措，盧小郎君忙打圓場，笑道：“別急著吵架，多年不見，先吃吃酒敘敘舊，完了你們再撕破臉說那些腌臜事不遲?！?/br>
這話說的不客氣，李淳的臉色已有些不好，卻不能發作，勉強笑道：“是啊，要殺要剮，你且起來說話?！?/br>
鳳集臉色冷峻：“君子一言駟馬難追，何況天子，難道陛下竟要食言了么？”

李淳變色道：“鳳集原是來興師問罪的。你心中既早定了我有罪，又問甚么！”

“仆不敢，仆只想知道實情?！兵P集伏地道，“傳言盧小郎君已遠赴海外，如今卻好端端的坐在這里，仆已不知流言中哪些是真，哪些是假，請陛下明示！”

盧小郎君接口道：“我只是不想當官，找個借口隱居罷了?！?/br>
李淳嘆道：“算了，能瞞他到幾時?！彼┥碜阶▲P集的手臂，直視他的雙眼，正色道：“在這兒，咱倆還是原先的朋友，不是君臣，你先起來，要問甚么，坐著問，我甚么也不瞞你?！?/br>
他的目光是如此坦蕩，原本正當壯年，鬢角卻又多了幾點微霜，鳳集心中微微一軟，順勢便站了起來。

三人分賓主落座，盧小郎君給鳳集倒了一盞酒，便輕輕關上門扉，退了出去。

李淳不等鳳集問，先道：“我先解釋公南這事。我娶盧家二娘子，小郎君尚主，這原是當年父皇與魏庶爭位時，我和盧相約好的。沒想到事到臨頭，公南鬧死鬧活要尚宜都。宜都是魏庶親妹子，原是戴罪之身，只是念她年幼，一直沒有發落罷了，盧家嫡子尚了她，卻叫天下人怎么想？”他停了停，續道，“我原本不答應，他要尚哪個公主隨便挑，只有宜都不成，可是盧相寵愛公南也是出了名的，竟真的來和我商量，用盧家滿門矢志效忠，換公南一個自由身，最后弄來弄去，弄成他一個多情種子模樣，寧可為了宜都舍家離國，白身終老?！彼吡艘宦?，“倒顯得我薄情寡恩?！?/br>
他望了一眼鳳集，見他神色不動，嘆了口氣，道：“顧相，我原本沒想殺他?！彼寰?，微微有些出神，“父皇身子骨不好，自立我為太子，一直想提前讓位給我，做個安安穩穩的太上皇將養身體，可是顧相反對，就擱置下來，后來太醫說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