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更像一團火。

滿月的陰氣，既是司胤的助力，也是鬼的最大依仗。紅衣的鬼放開易冷的手，張開雙臂舉向天空，用千年的鬼力凝聚出一把黑色的長刀，刀刃上是屬于鎮魂柱的辟邪之雷。

雙手握住刀，司梧斜站在易冷前面，說：“不怕，我陪著你，黃泉路上，等我?！?/br>
☆、第六十章相約來世

午夜的滿月漸漸隱沒，司胤度過了血脈暴動，渾身的離火暴漲。他嘖了一聲，看著持刀的司梧斜，道：“看來，不殺了你們，我的麻煩就少不了?！闭f著，他兩手前推，比之前更猛烈的離火撲向了司梧斜。

司梧斜提刀一砍，竟能將離火砍出一個口子，那是辟邪之雷的力量。離火能焚盡萬物，辟邪之雷卻能鎮壓戾氣，司胤背負著多少人命，釋放的離火便帶著多少戾氣。

司胤發覺其中蹊蹺，神情終于凝重起來。阿御還在等他，天亮之前，必須把這些人都殺死！

易冷的藍火還在燒著，司梧斜雖然揮刀砍散了部分離火，但仍有許多繞過他，攻擊他身后的人。

司胤這時吹了聲口哨，四面八方竟飛來木鳶，每一只都帶著火藥，一只只投到司梧斜幾個身上，跟炮彈一樣噼里啪啦得打在藍火和萬無敗的防護罩上，令那黑氣形成的防護罩閃了閃，瀕臨崩潰。

司梧斜砍散一片離火，忽得沖天而起，凌空下劈，斬向司胤的頭顱。

司胤裹著離火的手直接去擋，鬼刀砍在他手臂上，一瞬間撲散了離火，卻在砍到皮rou之前又被離火擋了回去，并順勢沿著鬼刀爬上了司梧斜的手臂。

司梧斜及時撤開，卻仍被離火燒盡了一條手臂，然而身為鬼體的他很快就有鬼力將手臂補了回來，只是這樣便消耗了部分鬼力。

一傀儡，一鬼，頓時難分高下，離火兇猛，照亮著整個山頂。

“別動，你從迷夢中醒來，精神受創，不宜施法！”

山頂下，金發的少年攙扶著黑發男人，著急得抓住他舉起的手臂，大聲說。

黑發男人扯出一絲苦笑，說：“我的阿音，不是這樣的，你放開我?！?/br>
“柳御！”金發的李正珩著急得喊。

柳御推開他，往前走去，步法玄妙，腳踏七星，口中念道：“木中火，石中火，空中火，三昧真火；金之劍，鋼之劍，心之劍，助吾驅魔，天罡焚魔劍，起！”

比離火要亮，比離火更純的三昧真火，包裹住一把無柄長劍，劍身明亮，劃過漆黑的夜，如一道流星沖向山頂。

司梧斜的鬼刀斬在司胤的肩膀上，然后被離火折斷了刀，呼嘯的離火毫不留情得要將他吞沒。

噗！

就在這時，一把利劍從后穿透了司胤的胸口！

離火被瞬間撲散，漫天的火星子落在了小草干枯的地上，點燃起星星之火。司胤悶哼一聲，跪倒在地，不可置信得雙手握住劍刃，他認得，這是什么劍，艱難得回頭，果然見到柳御由李正珩攙扶著，手還保持著御劍的姿勢。

“阿御……森兒……”司胤只覺視線模糊，阿御的表情與森兒的慢慢重疊。

柳御沒有應聲，垂下手，看著那浴血的人，自己這輩子的愛人。

“咳……兩千年，呵，最終……竟是死在你手上……罷了，罷了……”司胤喃喃得說著，破裂的心臟陡然冒出離火，點燃了他的傀儡之軀。

看著這一幕，柳御撲通跪倒在地，雙手捂臉，竟是痛哭起來。

司胤被殺不過一瞬間，司梧斜落在地上回頭，碎成七塊的紫玉靜靜得躺在地上，那人靠在易雙瑞身上，面目蒼白，生機已逝。他駐足不前，愣愣得看著。

萬無敗丟開劍，喘著氣，坐在地上，看著小少爺和雙眼濕潤的易雙瑞，嘆了口氣。他又看向司梧斜，見他身后出現了一個黑色漩渦，那是通往鬼界的入口。

是了，契約者死后，簽訂契約的鬼便無法再留在人間，必須返回鬼界。

易雙瑞仰頭看天，滿月被烏云遮蔽，周身只有那離火點燃的枯草，像是點點星光，明明暗暗，仿佛是人的命運，平順抑或坎坷，不論早晚，終有一天會熄滅。

易冷站在奈何橋上，竟是有些懷念此處的風景。橋上依舊排成一長串的隊伍，只是這些鬼與兩千年前不同，現在都穿著現代衣服，看著與這里倒是有些違和感。

橋上年久失修的欄桿上，靠著一個男鬼。他望著橋下滾滾的忘川水，望了許久。易冷看著他，出聲道：“司胤?！?/br>
仍是千年前裝束的白衣司胤轉過身，背靠著欄桿，輕笑道：“沒想到我與你有朝一日共赴黃泉?！?/br>
“共赴黃泉不是這么用的吧？”反正大家都死了，易冷也放松下來，挑著司胤語句的錯誤。

司胤無所謂得笑著，轉過身繼續看著忘川水，說：“你是不是覺得，我們司家的人腦子都有問題，這么百年千年得糾纏著同一個人?！?/br>
易冷走過去，雙手撐在欄桿上，點點頭，說：“嗯，確實有點問題，連帶把我也帶出毛病了?！?/br>
司胤瞥了他一眼，半晌，才說：“你在等他？”

“嗯?！?/br>
兩只鬼相顧無言。司胤忽道：“直接跳進忘川水里，據說會魂飛魄散?！?/br>
易冷狐疑得看他，卻見他不似說笑，便問：“你不想轉世了？”

司胤轉頭看著一個個跳入轉生池的鬼，笑道：“都說因果輪回，千年來，我殺了不知多少人，去轉世，不是畜生便是任人糟踐的東西罷！”

“可……”

“我記得，跟森兒相遇那天，我以為那是上天送給我最好的禮物，我想把這份禮物永遠藏起來……只是，當禮物自己不愿意，無論我怎么挽留，都是錯的?！?/br>
“我不是個好丈夫，保不住自己的妻子，我也不是個好父親，保不住女兒，還殺了自己的兒子，我這一生，也過夠了，不如隨這忘川河，泯滅?！?/br>
易冷張了張口，又閉上。再怎么懺悔，做錯了就是錯了，無法挽回。

司胤看向易冷，真心道：“我祝你們，來生再續未了緣?！痹捯粑绰?，他翻過欄桿，如白色的飛鳥，落入湍急的河水中。渾濁的河水很快淹沒了那一抹白色，奔流的河面上仿佛從未有鬼落入。

從此往后，世間再無司胤。

易冷怔怔得看著，也不知該說什么，只好嘆了口氣。

“為什么嘆氣？”

熟悉的聲音在身后響起，易冷剛轉身，便被抱入懷中。

司梧斜把他狠狠得抱緊，似乎想將他嵌入自己的身體里，永遠不分離。

易冷悶在他懷里，聲音含糊得說：“司胤跳下去了?！?/br>
司梧斜緩緩搖頭，靠在易冷耳邊，說：“你總是多管閑事?！?/br>
“那我們說正事吧?！币桌渫崎_他，微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