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慌，凡事自己掂量著辦。若是有什么困難，就往家里帶個信兒?！?/br>
    十三拭著眼淚，不住地點頭。

    “快別哭了，眼淚最是沒用的?！蹦廊粚⑴磷舆f到她手上，道，“明年初二你回門，咱們不就又能見到了么?！?/br>
    十三擦干了眼淚，點頭微笑。

    “去吧?！?/br>
    十三退后一步，斂裾行禮。繼而起身，跨過那小小的角門。她倚著門最后一次回首，莫依然看著她，微微一笑。

    十三走了，沿著那條小路，消失在前庭。而莫依然卻只能送到這兒。就因為她是女眷，所以不能走出后堂，不能拋頭露面，不能親自送自己的meimei上車，不能親眼看著她離去。就因為她是女眷，她無法和哥哥們一樣，并肩站在莫府的大門前。

    這就是她當年逃離這個地方的原因。如今十五年過去了，卻什么都沒有改變。

    她獨自站在通往前庭的門前，那高高的門檻似是一座山峰，任她怎樣都無法逾越。

    當真無法逾越么？

    她轉身，一步一步，消失在回廊盡頭。

    ……

    陰天，不見月光。

    莫府的大院中燈火通明，院墻夾道內，護院家丁往來不絕。遠遠地，一個女子挑燈而來。她披著侍女同制的月白色斗篷，兜帽垂下，遮住半張臉。

    “什么人？”角門出巡邏的家丁高聲喝問。

    女子不驚不躲，踩著蓮花碎步在角門前站定了，說道：“奴婢是含章院掌事大丫頭翠兒。五小姐突然發了病，掌事夫人讓請陸大夫。夫人手書在此，還請守衛大哥備輛車，再派兩個人隨奴婢同去?！?/br>
    她說著，遞上了朱漆桃木令，一并還有掌事趙夫人的字條，叩著應急的紅章。手續一應俱全，家丁不疑有他，說道：“翠兒姑娘請稍等，我這就去備車?！?/br>
    稍時，馬車便已準備妥當。女子入坐車內，兩個家丁坐在車前。馬車從南門出，粼粼駛上正道。

    長街上傳來急促的馬蹄聲。轉眼間，一人一馬赫然出現，同馬車并駕齊驅。長街狹窄，容不得車馬并行。趕車的家丁急忙放慢速度，讓騎馬的人先走。

    沒想到那人也慢了下來。趕車的覺得奇怪，側頭看去，只見眼前銀光一閃，繼而胸口一涼，那長劍已然透胸而過。下一秒，他就被重重地摔在地上。

    與此同時，一根繩索凌空套住了另一個家丁的脖子，將他拽下馬車?；腥婚g一個黑影閃過，再看去，已有一人端坐在車上，雙手執著馬韁。

    騎馬的人當先引路，駕車的人緊隨其后，達達的馬蹄聲踏遍長街，一路向著城外奔去。

    烏云散盡，月光下澈。

    城外的丘陵上生著孤木，在月光中投下大片的暗影。馬車緩緩停于樹下，四周寂然無聲。

    隔著車簾，女子的聲音含著笑意：“沒想到幾年不見，二哥的身手還是這么利索?！?/br>
    話音剛落，一人挑簾而出。斗篷的兜帽摘下，露出鬟髻淡妝的容顏，對著他們微微一笑。

    戚二爺亦摘下斗笠，道：“那是自然?！?/br>
    莫依然笑道：“我還擔心你聽不懂我的暗語呢?！?/br>
    “我若聽不懂，這世上就沒人聽得懂了?！逼荻斦f。

    木西子急急說道：“此地不宜久留。依然，先跟我們走?！?/br>
    莫依然卻是一擺手：“不急?！?/br>
    “你還等什么？”木西子問。

    莫依然轉身，望著遠處黑壓壓的清河城，淡淡說道：“我們現在是走不了的。莫家，沒那么簡單?！?/br>
    話音剛落，隱約傳來細碎的腳步聲。丘陵下赫然騰起一片火把，如同一條火龍從天而降，近在咫尺。腳步聲越來越近，霎時間他們已被包圍。戚二爺和木西子皆是一驚，四下相顧。莫依然卻是微微一笑，道：“我等的人來了?！?/br>
    火光四射，重重人墻包圍而來。莫依然孑然立于火光之中，望著緩步走下車架的錦衣男子，道：“大哥?！?/br>
    莫審言目光微冷，道：“五妹，你太任性了?！?/br>
    “不任性，怎么能見識到如此場面呢？”莫依然環顧四周，薄唇一挑，道，“莫府三千家丁傾巢出動，來追我一個逃女。真是大手筆?！?/br>
    莫審言沉聲說道：“五妹，你已犯下大錯。還不快跟我回去向父親請罪！”

    莫依然看著他，道：“大哥，你等著說這句話等了多久？”

    莫審言蹙眉，看著她。

    莫依然緩緩踱著步子向他走去，說道：“其實你早就知道我有意出逃，故而特意放松警惕，讓我輕而易舉就拿到了掌事夫人的令牌，順順利利出府。你處心積慮，不過就是為了把事情鬧大，鬧到眼前這樣不可收拾的局面，好名正言順地治我的罪。莫府家規，女眷出逃，十年幽閉。大哥，你可真狠啊?！?/br>
    莫審言眸光幽暗：“五妹，你不要妄測?！?/br>
    “我有沒有妄測，大哥心里最清楚不過?！彼齻阮^看著他，淡淡說道，“其實大哥早就動過這個心思了。十五年前，你助我逃出莫府，就是為了今天這一步?！?/br>
    她緩緩走近她，說道：“這些天來我一直在想，我的存在到底對你有何危害，要如此機關算盡地設計于我？不過，就在幾天前，我終于想明白了?！?/br>
    她在他面前站定了，雙眸近在咫尺：“你不是恨我，而是怕我。你怕我終有一天會奪走你掌事大爺的權利。在你心里，早已把我當做一個男子，一個足以威脅你地位的嫡子，對不對？”

    莫依然的聲音不大，卻字字句句敲人耳膜?；鸸饷髅鳒鐪?，照得莫審言臉上陰晴不定。過了許久，他終于開口說道：“女子，就應該守本分?！?/br>
    莫依然挑唇一笑，道：“請教大哥，何謂本分？”

    莫審言道：“只做好你該做的事，說你該說的話。其他的，容不得你不要插手?！?/br>
    “我明白了?！彼裘?，說道，“可惜啊，我從來步子到什么叫本分。我只知道我想不想，從來不問我該不該?！?/br>
    莫審言抿唇，道：“父親真是慣壞了你?！?/br>
    “是啊，父親寵我。而你，是怕我?！蹦廊坏χ?，說道：“你是怕極了我，怕我會把你比下去，怕到連跟我較量一番的勇氣都沒有，只能利用我女子的身份來打壓。大哥，你還沒有比，就已經輸了?！?/br>
    莫審言看著她，說道：“五妹，你最大的錯誤就是生為女兒身。你最大的悲哀，就是不知道該怎么做個女人?！?/br>
    莫依然揚聲一笑，說道：“我倒要請教大哥，怎么做個女人?！?/br>
    莫審言道：“十年幽閉，你有的是時間想清楚?！?/br>
    莫依然看著他，忽然哈哈大笑起來，道：“大哥招招高妙，meimei佩服?！?/br>
    她仰頭看著他，說道：“但是，你還是有一點沒算到?！?/br>
    莫審言蹙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