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掌中的繭子就這么被他發現了。

    她忽然想起眠月樓的那夜，心里一懸。定了定神，方才說道：“哪有什么會不會用的。小時候在家種田拿慣了鋤頭，劍也沒什么兩樣?！?/br>
    他輕聲笑起來，道：“莫大人何必自污。方才的情形，我還要多謝你的救命之恩?！?/br>
    莫依然急忙起身，行禮道：“隨行相護，是臣的職責?！?/br>
    “哎，站起來干什么，你坐?！彼?，道：“不過，你那一句‘少廢話’，還真挺有氣勢的?！?/br>
    莫依然一驚，急忙站起來，行禮道：“情急之下口不擇言，請王爺海涵?！?/br>
    “你這人……坐下?！彼焓掷?，她俯身行禮。就在這一抬頭一低頭的瞬間四目相對。時間靜止。他看著她的眼睛，問道：“莫大人，我們是不是以前見過？”

    莫依然急忙退開一步，一顆心跳得飛快。他盯著她，那目光如電，讓她心頭一驚。

    “我們，是見過的吧?！被窗餐鯁?。

    她俯身道：“王爺忘了。去年平北大軍凱旋，王爺代圣相迎，當時臣也在軍陣之中。想是那個時候見過一面吧?！?/br>
    “是么？”他微微蹙眉，道，“不對吧?！?/br>
    她手心滲出細細的汗來。就在此時，戚二爺在隔壁的竹樓喊道：“莫依然！過來！”

    她如蒙大赦，向淮安王施了個禮，轉身匆匆逃開。

    他看著她踏著竹板跑去，跑到戚二爺跟前。戚二爺冷冷看了淮安王一眼，便拉著莫依然進屋去了。

    “你老實告訴我，那小子干嘛的？”桌上幾碟蓮藕豆腐之類的清口小菜，戚二爺一邊倒酒一邊問。

    “二哥，以你的眼力會看不出來嗎？”莫依然道。

    “你少跟我顧左右而言他。我問你，他是不是那個人？”

    她的手頓了頓，說：“哪個人？”

    “你說哪個人？”戚二爺道，“五年前你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

    “你別瞎猜，”莫依然打斷他的話，道，“他真是我東家?！?/br>
    她湊到他耳邊，耳語幾句。

    “真的？！”戚二爺道，“啊呀你個小丫頭，那是你胡鬧的地方嗎？萬一你被發現你是……你怎么辦？”

    “哪兒那么容易就發現了？花木蘭從軍十年，三軍都讓她騙過去了?！彼f道。

    “那是花木蘭長得丑！大家就算看出來了也不愿意承認她是個女人！”戚二爺道。

    莫依然大笑道：“你少瞎說！”

    戚二爺喝了口酒，道：“說正經的。莫丫頭，你玩玩就算了。外面那個人，我看不是個簡單角色?！?/br>
    莫依然道：“知道了知道了?！?/br>
    戚二爺看出她在敷衍，嘆了口氣說：“媽的，看來爺要招兵買馬準備劫法場了?！?/br>
    “放心，我死不了！”

    第二日天剛蒙蒙亮，戚二爺的船就帶他們找到了停在虞江口岸的巡查船。他獨自立在一葉扁舟上，看著他們上了巡查船。莫依然站在甲板上沖他招手，一轉眼，他就消失在茫茫的江水上。

    “如此英雄豪杰，本王應當重謝?！被窗餐跽f道。

    莫依然說：“英雄不須言謝，以俠義相報就是了?！?/br>
    他們失蹤兩日，還好淮安王的親信處事周到，沒有發生什么亂子。略微調整后，巡查船向著最后一個港口駛去。

    淮安郡。

    此地屬于淮安王的封地，毗鄰淮水，雖然算不上最繁華，卻也富庶。幾日相處下來，莫依然對淮安王的作風也了解了些許。此人眼中最容不得沙子，更何況是在自己的地盤上，因此她想，在這淮安郡多少可以偷偷閑了。下船時已經有王府的車馬來接，莫依然本來預備往郡守府去的，誰料王爺居然邀她同住王府。她想著或許還有事情要商量，因此也就沒做推辭。

    王府不過三進三出，造得很規矩。他們的車架到達時，只有王妃出來迎接，這些已是女眷里少有的能拋頭露面的人物了。莫依然偷偷看她，只見她生得端和穩重，確實有王族主婦的風范。晚間也并無什么繁復的酒宴，莫依然只覺得連日來困倦，喝了點粥，天沒黑就睡下了。

    睡到一半，忽然聽到些異動。這些年獨自行走讓她警覺性很高，一個翻身就到了窗下。只見窗前一個人影，正輕輕敲她的窗戶。

    “誰？”她提了聲音問。

    “我?！?/br>
    這聲音有些熟悉。她打開窗戶，一陣夜風吹得她青絲飄揚?；窗餐蹙驼驹谒扒?，靜靜看著她。

    “王爺，有事么？”她問。

    “陪我逛逛夜市吧?！彼f。

    睡覺睡到一半老板拉起來逛夜市，她覺得自己很命苦。

    兩個人沿著淮安大街走著，互相也沒有話?；窗餐跏潜緛砭驮挷欢?，莫依然是實在沒睡醒。他們走過一個戲園子，樓前的掛著大大的牌子，演的一出。

    淮安王停下，說：“這出戲不錯，看看吧?！彼匀皇菦]有發言權的，便跟著進去了。

    樓上的雅座已經賣光了，只剩下下面的圓桌還有座。他們包了一張桌子，要了兩壺茶水。戲園子里滿是沉淀了一天的人的味道，燈光昏暗，胡琴響起，小生執著柳枝上場，咿呀的唱腔透著那么溫存。

    幾番風月中宵相見，又是一段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莫依然仿佛身在夢中，待回過神來，竟已是淚流滿面。

    戲散場，他們坐在街邊小攤吃餛飩。熱騰騰的碗端上來，就著湯喝一口，從心里暖到四肢百骸。

    淮安王說：“沒想到，你也喜歡這出戲?！?/br>
    莫依然說：“聽不懂，瞎聽罷了?！?/br>
    “聽不懂的人不會流淚?！?/br>
    莫依然一頓，沒再答話。

    他又說道：“這倆角唱得不夠好，胳回了豫章，我帶你聽出好的?！?/br>
    “薛老板知道好地方？”莫依然問。

    “地方是跑不了。只是找不找得到她，還要看緣分?！彼f。

    之后就是兩下無話，他們吃完了餛飩就回了王府。第二天啟程回豫章，再見面，卻好像什么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第十六章

    一到豫章，還沒來得及進宮復命，就聽說了木衡老將軍病重的消息。

    莫依然一進府就覺得氣氛不對，木西子一見她什么話都說不出，只是流淚。莫依然心里咯噔一聲，心說老將軍這病，恐怕不好了。

    進了房中卻又覺得沒那么嚴重，老將軍精神似乎不錯，見了她還招呼她過去坐。莫依然放下了一半的心，陪著他說了一會兒話。

    木老將軍問道：“依然啊，看你歲數也不小了，可有妻室??？”莫依然道：“我打算先立業再成家，總不能讓人家姑娘跟著我受苦吧?！?/br>
    “怎么會，我看你這個年輕人就好得很。少點玩心就最好不過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