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蓋曜容華 第165節
漣卿微訝。 漣恒沉聲道,“畢竟是京中,眼下京中什么情況,邵府什么情況,我們都不清楚,我和桑瑞先去一趟再說,就算有事,也容易抽身,以防萬一?!?/br> 漣卿會意,但也會擔心,“二哥?!?/br> 漣恒笑道,“放心吧,還有桑瑞呢,我們快去快回,你和其余的侍衛一起,在這里等我們,這里暫時安全,不會有旁人來。寬心,沒人想得到我會冒險回京中,在這里等我四日,如果沒有消息傳來,我和桑瑞也沒有回來,你同侍衛先離開,我會想辦法找你。放心,二哥又不是小孩子,事不宜遲,二哥要早些出發,早去早回,我還不放心你一人在這里呢,會盡快回來的?!?/br> 漣卿說不好,但心中總是隱隱有不踏實在。 目光一直看向漣恒和桑瑞背影,總覺得漏掉了點什么。 從晨間到日落,又從日落到入夜。 第一晚的時候,漣卿還能睡得著,只是輾轉反側,睡了很久才入睡。 又是第二日晨間,到第二日黃昏,漣卿心中的不踏實開始加重。 昨日二哥太激動了,因為很久以來的一籌莫展,忽然想到了邵老大人,就似抓住了救命稻草。 她也一樣…… 但轉念一想,此事還是有蹊蹺。 如果都有禁軍來淮陽郡王府搜人了,而且也一直有人在打聽她和二哥的下落,那怎么會沒想到大哥的未婚妻是邵澤志邵老大人? 如果一直找不到她和二哥,會不會有人在邵府蹲守? 漣卿越想心中越清晰。 邵老大人原本就在京中,如果淮陽郡王府出事,邵老大人擔心,一定會到處尋人打聽大哥和淮陽郡王府的消息,他們雖然在路上,但留了侍衛在淮陽,如果有人打探到淮陽郡王府處,他們是知曉的…… 也就是說,要么邵老大人謹慎到連過問都不敢過問,怕惹禍上身;要么,邵老大人壓根就想和淮陽郡王府撇清關系,所以根本不會去打聽;再要么,是邵老大人也不知悉。 除了最后一條,前面兩種情況,即便二哥去邵府尋人,邵家也不會施以援手…… 即便是最后一條,邵老大人知悉實情后,也未必不會是前兩條的結果。 漣卿指尖攥緊,當時怎么一頭熱,沒有靜下心來想。 其實能想到的…… 第二晚,漣卿近乎徹夜未眠,應當是在臨近拂曉的時候,靠在墻邊睡過去了。 想來之后,這一日便過得尤其慢。 慢到每一個呼吸里,好似都藏了擔心。 但京中還沒有消息傳來。 到第三個晚上,漣卿知曉不能再等,“白瓶,于冒,你們兩人入京看看,我還是不放心二哥這處?!?/br> 白瓶和于冒為難,“三小姐,世子吩咐過,我們倆要留下保護三小姐安全,這里不同淮陽城,怕出事情?!?/br> 漣卿折中,“這樣,白瓶留下和我一道,于冒,你入京一趟,見機行事,順道打聽下消息?!?/br> 白瓶和于冒兩人面面相覷。 漣卿又道,“我知道你們擔心我安全,但是如果真的遇到事情,留一人在和留兩人在是一樣的,如果白瓶一人無法周全,兩人在也是一樣?!?/br> 三小姐的話不無道理。 “于冒,你再替我去京中打聽一件事?!睗i卿說完,于冒點頭,“三小姐您說?!?/br> “打聽下貫城翁府,就是我爹的恩師,翁在文翁老先生府上近來可有什么大事,記得打聽這處給我?!睗i卿吩咐完,于冒頷首,“我知道了?!?/br> 于冒連夜往京中去。 只有白瓶一日值夜。 漣卿睡不著,握著手中的加柄匕首看著出神。 這是在萬州的時候,爺爺給她的袖珍匕首。 ——這把匕首削鐵如泥,丫頭,收好了。爺爺是想告訴你,無論是女子還是男子,都要有保護自己的能力,至少,不能輕易屈服,抗爭過。 漣卿微微垂眸, 于冒才出發,不會這么早回來。 但如果明晚二哥沒回來,情況就會變得復雜而危險…… 漣卿掌心牢牢握緊。 * 第四日上,沒一刻鐘,漣卿都如坐針氈。 瓶子也比平日的話都更少,而且,反復在落腳處以外的地方來回打探。 漣卿從未覺得哪一日有眼下這么長過。 恨不得一睜眼就見到二哥平安回來,或者一睜眼就是天亮…… 漣卿想起爹娘,想起大哥,想起二哥,也會想起陳修遠。 如果是陳修遠在,他會怎么辦? 在萬州的時候,她在議事廳見過陳修遠應對朝中之事,比廳中所有人都更沉穩冷靜,也告訴過她,慌亂并沒有什么用,越是慌亂,越是離危險近了,無異于火上澆油。 如果她是冠之哥哥,她應該想的是,如果二哥不能平安回來,她能做什么…… 漸漸地,漣卿靜下心來。 不再花大把而冗余的時間去想二哥是不是有事,而是,如果二哥這趟有事,她應該怎么辦? 眼下沒有紙筆,也不可能寫在紙筆上,漣卿撿起樹枝,在地上寫寫畫畫。 列出的,是一個個名字。 都是爹娘身前時常提起的名字,逐一回憶,哪些她見過,印象是什么,是不是值得信賴,等等……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漣卿列完了所有能想到的名字,還有他們相互之間的關聯和利益鏈。 她過往從未做過這類事情,但一開始,就停不下來。 但凡這兩個名字之間,有相互利益關聯很深的,這兩個人都不能找,相互之間商議過,很容易被另一個人左右。 她要找的,是利益鏈里最輕的。 旁人輕易不會覺察,即便覺察,也覺得不會牽連到其中的。 到最后,就剩了兩條。 一條是長風陶家,那是娘親的娘家,但陶家在長風,鞭長莫及。 另一條是貫城翁家,翁老先生是爹的老師,雖然走動并不如旁人頻繁,但她印象很深刻,小時候爹帶她去看翁老先生的時候,翁老先生同爹之間說話親厚,這種親厚與旁人不同,是在沒有旁人的時候,但在有旁人的時候,翁老先生待父親同待旁的學生一樣。 小時候她看不明白,但眼下,才越發看得懂。 翁老先生桃李滿天下,誰都不會想他會為了其中一個學生鋌而走險,翁老先生這處其實是比邵老大人這處更穩妥的地方。 漣卿攥緊指尖,她早前怎么沒這么仔細想過? 思忖間,日薄西山,又一日過去,二哥還沒回來。 漣卿心底漸漸沉了下去,用腳將走前畫的東西全部擦掉,都記在心里,不要在這里留痕跡。 如果,明日二哥再不回來…… 入夜的時候,漣卿一直是握緊匕首小寐的,接連幾日,她也熬不住。 忽然間,有破門而入的聲音,漣卿驚醒,顫顫拔出匕首,鋒利的刀光如黑夜中的一道星辰。 “三小姐,是世子!”屋外,白瓶的聲音響起。 漣卿一直懸起的心終于落下,但開門跑出時,卻見白瓶和桑瑞一起肩扛著二哥,二哥身上都是血,應當是半昏死過去,桑瑞身上也都是傷。 “二哥?”漣卿眼中涌起晶瑩,“二哥怎么了?” 桑瑞沉聲道,“三小姐,先幫世子止血?!?/br> 漣卿才反應過來,愣愣點頭。 放下漣恒,桑瑞上前撕開衣裳,觸目驚心的傷口,漣卿鼻尖微紅,但沒有出聲。 “先止血,金創藥有嗎?”桑瑞問起。 白瓶點頭。 “呃!”許是疼痛,漣恒疼醒。 “二哥!”漣卿忍不住喉間哽咽。 漣恒是醒了,但應當是怕漣卿擔心,強忍著疼痛,輕聲道,“我沒事,阿卿,邵澤志出賣了我……” “被說話了,世子?!鄙H鹋滤?。 “三小姐,來幫忙止血?!鄙H鹫f完,漣卿上前。 漣恒原本是疼醒的,但應該失血太多,嘴唇煞白,很快就又昏過去。 “白瓶,上藥!”桑瑞吩咐聲,白瓶利索。 從黃昏到入夜,再到第二日晨間,一整夜過去,漣卿才聽到桑瑞口中那聲,“應當,暫時安穩了……” 天邊泛起魚肚白,二哥的臉色也是煞白的。 “于冒呢,遇到他了嗎?”漣卿問起。 桑瑞頓了頓,低聲道,“于冒沒了……” 漣卿一顆心沉了下去。 * 此處不能久留,白瓶和桑瑞撐船,從水路離開。 漣恒躺在船篷里,身上蓋著衣裳,臉上近乎沒有血色。 漣卿看著他,想起方才桑瑞同她說起的,他們去了邵家,見了邵老爺子,以為一切都順利,但等到的,是邵老爺子叫來了禁軍。但二哥之前警醒,拽了邵老爺子的孫子做人質,提前從邵府逃了出來,但受了很重的傷…… 再后來的事,桑瑞沒有再說了。 漣卿也沒有問起。 眼下,漣卿一直看著漣恒,也伸手,替他搓掌心,眼淚劃過臉龐,但沒有出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