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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方卿哄他爹呢。方自成躺床上,聽他這么說,不知哪里來的勁兒,突然坐起來,瞪著方卿。“你不信?”方卿說著,“從現在開始你吃什么我吃什么,你不吃我也不吃,咱就這么耗著?!?/br>說完往桌邊一坐,就這么看著方自成。方自成瞪了一會兒發現并沒有什么用,沒辦法了,只好不情不愿地摸過一小塊紅薯,放在嘴里嚼著,眼睛不住地瞥著方卿。方卿這才拿起自己那塊,屋里只剩三個人“咂叭咂叭”嚼紅薯的聲音。生紅薯在嘴里慢慢嚼能嚼出甜味來。方卿愛吃在鍋底還沒死透的火里悶出來的紅薯,香,剝了皮露出的瓤兒最是惹人饞,但那樣悶出來的紅薯,皮太厚,去了皮,就更沒得吃了。晚上喬萬山和方卿躺在炕上,方卿終于跟喬萬山說出自己心里老長時間的疑問。“我老覺得爹沒瘋,”他把頭埋在喬萬山懷里,身底下炕太熱了,燙人,得時不時翻著身,跟攤煎餅似的。“嗯?怎么說?”喬萬山揉著他一撮頭發。外頭寒風正盛,但今年不比往年熱鬧,只有晚上這炕頭上舒服。“就今天,你看見沒?”他抬起頭,烏黑夜里也想望著頭頂人,“他不吃東西,我感覺他是要留給我?!?/br>“還有那回你走后沒兩天,晚上在外頭,他還知道我夜盲,”方卿越想越覺得他爹沒瘋,“他還說對不起我娘?!?/br>“你娘?”“對啊,這都好幾年了,我都快記不得我娘長什么樣了,”他說著又翻了個身,看著漆黑的屋頂,“以前那些事,太多了,數不過來,我竟也做過少爺,想想跟做夢似的,醒來也不知是真是假?!?/br>人這輩子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倘若有幸活到一百歲,那這時也不過才過了五分之一多一點。而過日子么,不就是圖“得勁”倆字,到一定年紀了再回頭看看,以為挺不過去的也挺過去了,那些沒挺過去的,天也沒塌地也沒陷,還是過來了,也沒啥,大夢一場,最后還得帶到墳墓里頭,好一點的,子孫后代還能從家譜上知曉有這么個祖宗,像現在他跟喬萬山兩個男人過日子這樣的,往后也不會有人記得他。這樣也沒什么不好,活著舒坦,有人疼,能被人疼,這輩子能得到其中一個已經是不容易了。但要說“瘋勁”,要說過得“得勁”,方卿覺得非村里姓陳的那個廚子莫屬,凡事那真是坦坦蕩蕩,不躲不藏,全憑自己高興,旁人看不慣也得受著。方卿沒把里子全翻給人看過,但待人也還算實誠,不偷不搶不做虧心事,維持著較為簡單的體面,他有時候怪羨慕陳小廚的,但真要他像陳小廚一樣,那還不如殺了他。哪怕在喬萬山跟前,他也沒這么剖析過自己。他老覺得沒有必要。這一想就想遠了。喬萬山在他旁邊,想起來那回一大清早方自成瞪他那一眼,也覺得不對勁兒。“那......那他是裝的?”他不知道方卿心里想的,還在糾結剛剛的事。方卿也這么以為,但他不明白,“干么要裝瘋賣傻?”對呀?為什么呢?這村里,人人都知道有兩個傻子,一個是徐家小六,一個就是方老爹。頭一個是高燒燒壞的,這是真傻了,有理可循。后一個是家里落敗受不住瘋了的,往后外人眼里就一成天以為自己還是土財主的瘋子。可要細細說起來,方自成這瘋就沒來由了。第二十四章正月十五元宵節,清水村下了頭一場大雪,冷,真冷啊。人說瑞雪兆豐年,今年不豐,可總歸會有祥瑞來。果然,沒幾天,上頭送了糧食下來,每人分到半袋糧食,趕在這冬末春初之際,可算讓清水村緩了一口氣。那口鍋在家里當了太久擺設,鍋底往煙囪那塊受潮,有些不通氣兒,方卿點火燒了老半天,倒嗆了不少煙灰,煙囪才正常冒煙兒。喬萬山去隔壁村子機了半袋面回來,正巧鍋里水也開了,攪面下鍋,燒出大半鍋白稀飯。飯和水肯定是不同的,水只是解渴,上兩回茅房,肚子又空了,飯下肚,才真有力氣。三個人各喝兩碗稀飯方卿就不給盛飯了,餓了太久,得慢慢吃,一下吃太多,肚子肯定受不住。方自成還不情愿在那鬧脾氣,方卿哄了好一會兒,自打他覺得他爹沒瘋之后,哄起人來總覺得怪怪的。果然下午就聽說有人撐死了。熬過了饑荒,卻死在這樣的檔口,唉!這叫有能耐受罪,沒能耐享福,命??!雪化之后,清水河河水又漲到了往昔的高度,只是水聲潺潺,日夜圍繞著清水村奔流不息,有時卻叫人恐懼。寒假之后方卿去上課,班里面座位空了一大片,站在講臺上,望著空蕩蕩的教室,他根本不敢想人都哪兒去了,也不敢問什么。郵差在他桌上放了一封信,信封上只有一個“梅”字,方卿想著應該是呂小梅,這信拿在手里,就有些燙手。杜德明瞟到了,在一旁擠眉弄眼說酸話:“喲,小方人緣真好哇,人結婚了也沒忘了你?!?/br>方卿詫異:“她結婚了?”心里莫名松了一口氣。“可不是,”杜德明往身后墻上一靠,凳子跟著翹起來兩條腿,另兩條支撐著他的凳腿搖搖欲墜,“年前她爸媽給她說了個親,一笆子米的彩禮,那家不興女人露面,辭職信也剛一并送來呢?!?/br>方卿把信拆開,里頭是清秀的筆跡,他想起以前喬萬山遞給他手里的那封信,還沒打開來看過,后來再也沒見著。這封上頭只有寥寥幾個字:方先生,我真恨你。方卿想起來那天晚上之后他再來學校,幾次見著呂小梅想要跟他說什么,他都有意無意避開了,沒給人任何回應。他大約明白呂小梅為什么恨他,大約在她看來,如果當時真能深談,說不定也真成了,兩人都是正當好的年紀,還是同一學校的,誰知半路殺出來個喬萬山......也許他確實對不起呂小梅,可感情這種東西,誰又能說得準?他自問即便那時,他也沒有成家的心思,這種愛慕,對他來說只能是一種負擔。杜德明往這邊伸著腦袋,想要看看信上寫了什么,方卿反手把信往桌上掩了掩。杜德明沒看著,從鼻子里“哼”了一聲,又道:“對了,聽說她懷孕了,要我們到時候去喝孩子的滿月酒,方老師,你去不去?”“我......”方卿下意識就推脫,“我到時候再看有沒有時間吧?!?/br>杜德明卻好像對這很有興趣,端起個茶杯裝模作樣抿了一口水:“唉!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