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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深吸一口氣,像是下了決心,“我倆好啦!”說完惴惴不安的,等著他爹說些什么。他盼著方自成能再跟他些什么父子間的話,真正父親對兒子說的話,掏心窩子的話,那感覺太難得了,哪怕罵他也好,他甘愿受著。可沒人理他,父子兩人好像不在一個時空里,一個該哭該鬧,一個期期盼盼。他一顆心失落地放下去,然后把桌子收拾了,重新盛了一碗飯,這回等溫了才放到人前,再不問什么。且當作是做夢吧。***星期一方卿去上課,有郵遞員來敲辦公室的門,原來是上回的文章稿費,被裹在一個白色的信封里頭,落款是省青年日報,薄薄的,卻很有分量。他的文章在報紙上占了不小的一塊版面,文章名字取的很大,叫,聽著就很有氣勢。可總有人不合時宜來擾人心情。“喲,方老師新拿了稿費,今兒中午不得請我們大家伙出去聚一聚?”方卿一轉頭,是同個辦公室教初三語文的杜德明,不知什么時候靠在他辦公桌前,陰陽怪氣的。杜德明這個人,快四十了,以前老喜歡窩在家里寫一些酸腐歪詩,來這當老師,不知走后門找的誰,但他自己是萬萬不愿意承認的,對外全說什么“要不是那誰誰求我,我可不愿來做什么老師”。說的好似當教個書辱沒了他。教書什么水平方卿不知道,只知道學生常常抱怨他愛喝酒去課上胡扯。他說的那誰誰沒人見過,但在他嘴里能蹦出來的,最起碼得是縣級以上的干部,這也是他自己說的。方卿不喜歡這人,嘴里沒個把門,真話假話張口就來,怎么說顯得官大就怎么來,誰有點權勢他都得拉上關系,老覺得自己教的年級越高輩分越高,見不得比他強的,特喜歡對著低年級的老師雞蛋里頭挑骨頭,最愛聽人家叫他主任。主任是自封的,他說什么北京那地兒的學校,人家一個年級都有個管事兒的主任。方卿想,倘使他真去過北京那地兒,怎么不學點真本事回來,反倒這些唬人的形式主義來得一套一套的呢。這人靠在桌前,身后的作業本被他那把粗腰倚歪了一大半,搖搖欲墜要倒在一邊,他自己倒是沒有什么意識,頭頂幾縷雜毛也隨著他的動作外散,露出本就光亮的腦袋頂。他頭上只剩周圍一圈頭發,但他不剪,留長了全往中間梳,好像這樣就能顯得頭發多一樣。方卿想起村里頭隊長王富貴,雖然兩人一樣謝頂,但是最起碼王富貴能跟人大笑調侃調侃,但杜德明——方卿他剛來學校的時候,跟他一塊來的還有一個男老師,剛來沒幾天,不知是想著打好關系還是怎的,簡直成杜德明一個小跟班,端茶倒水,勤得很。有回為了套近乎,開杜德明頭發的玩笑,其實也不算是開玩笑,只不過說了兩句生姜水可以生發,讓杜主任回去試試,杜德明當時也笑盈盈的說好好好,小眼睛擠在一塊,等人家去上課了,卻在辦公室里頭揪著那男老師的面相身材冷嘲熱諷一番,這沒啥,可沒過幾天那人被調去山區支教了。人走的那天,杜德明還跟他擁抱了一下,說什么好好干,將來還會有前途的之類。不知道的,還真以為他大度體貼,可呆久了方卿曉得,這人最會假惺惺,睚眥必報,陰得很。方卿心里頭厭惡得緊,他最煩人情世故這一套,可但凡活著,撇不開沾親帶故,甩不掉人情來往,這人纏事擾塵蒙土裹煙熏火燎,撕破臉皮才是真的雞飛狗跳。方卿自認沒有恃才傲物的本事,過剛易折,低頭在所難免。他老聽人家說什么要知世故而不世故,書上也都愛寫這號人,可世故是什么樣?是杜德明這樣本性如此的?還是自己這樣到一地換一面具的?“當然是要請,”方卿聽見自己說,“可我爹......您也知道,我不趕回去,我怕......”嘴快舌靈,吐字跟炒蹦豆那樣的,他還是學不來,只能話里推推搡搡,能躲就躲。“嗨!左右不過是個形式,我開玩笑你還真當真了,咱方老師青年才俊,可是給學校爭光的好苗子,”說著往自己位子上走,那摞作業本到底是堅持不住,倒了,方卿心里莫名一陣煩躁,可耳邊還是叭叭響著:“不像咱這樣的,半截身子入土,只能盡職盡責,做個鞠躬盡瘁死而后已了!”這話一股子酸味,還瞎現。這時候上課鈴正好響了,外頭瞎鬧的學生開始往屋里跑,很快外面就靜了下來。方卿笑了笑,沒說話,他走回自己位子上,理正了那摞作業本,拿著書出去講課。走在走廊里頭,那些學生不在外頭瘋,趁著上課前老師還沒到的那一會兒唧唧歪歪。有一瞬間,他想到了喬萬山,這個時候他在干什么呢?到地了開始干活了嗎?礦井里頭衛生嗎?人好處嗎?會有人這樣為難他嗎?聽說挖礦苦得很,那苦,是苦在身,純粹賣力氣的活,到晚上能累得挨著板子就睡著,他竟然有點兒羨慕,文化人的體面底下,一來二去的,不累身,卻累心。這才剛周一,他就感覺心里有點乏。日歷停在三月十八,人才走兩天,可他想看喬萬山的拼音信了,歪歪扭扭,卻實在。他心里頭有點后悔。悔呀,悔自己躲人躲了那么久,錯過了那么多本該耳鬢廝磨的好時光,悔呀,悔回回人一過來自己就抽身跑了,跑什么呢?這一個半月,該是難熬。“方老師?”有人叫他。“嗯?”方卿回過神來,上著課,他竟是跑神了,連忙低頭翻書,一個個字落入眼底,卻是不知道講到那兒了。下頭有學生提醒他:“待君久不至......”“哦哦,“他忙接上,“這里意思是等了你很久都沒到......”這是世說新語里頭的句子,是陳太丘的兒子說的,說他爹等了很久你也沒來,這和自己的心思不沾邊兒,他心卻在外頭沒飛回來。一上午方卿跑了好幾回神兒,腦子里一會兒是喬萬山在窗戶底下跟他坦白說想跟他好,一會兒是抹唇搽臉的小鐵罐,一會兒是架著他在人群后頭看黑白電影,電影什么情節他想不起來了,只記得兩人緊挨著,背著全村人的臉,說悄悄話,明明什么事也沒做,現在回想起來卻跟偷情似的。春光乍泄,方卿想起娘娘廟桌底的人,他想,那種事怎么能在那地兒做呢?這要是他,任喬萬山怎么哄,他可都做不來。半晌又覺得自己這是五十步笑百步,再說,他怎么就知道喬萬山會那樣哄他呢!他最近老這樣,想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