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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興致上頭一不小心就聊進了雷區。盛明陽說:“你什么時候也給我弄個小玩意,爸爸就可以金盆洗手享享天倫之樂了?!?/br>他也就是話趕話蹦了這么一句,說完就覺得不太妥當,看到盛望停頓的筷子,更有點后悔。但礙于服務生還在給他們燙rou,他又緩緩松了一口氣——還有外人在,盛望不至于說什么太過的話。盛望只停了一瞬,便繼續蘸起了料。吃完那口又喝了水,這才擱下杯子說:“這個可能不行。要不我給你弄只貓,或者以后領一個回來,想要孫子或者孫女,你說了算?!?/br>盛明陽剛夾起一筷子牛rou,聽到這話便頓住了動作。他懸著筷子僵了幾秒,緩和地笑了一聲:“行,你還小,我知道你們這年紀的人都這樣,問就是沒有,再問就是不要了。先不說這個,等以后——”盛望打斷了他的話,語氣卻很平靜:“以后可能也是這樣?!?/br>盛明陽抬起眼,正要張口,盛望又道:“江添回國了?!?/br>沉默瞬間在父子之間蔓延開來。盛明陽終于沒了胃口,擱下筷子。他朝服務生掃了一眼,對方目不斜視燙完了最后一片rou,夾進餐盤,說了句“慢用”便識時務地走開了。那一瞬間,時光仿佛又倒流回了數年前的那一天。他們也是這樣沉默著坐在車里,直到其中一個主動開口。當初是盛明陽,這次是盛望。他說:“就前幾天的事,他回國做項目,我們在飯局上碰到了?!?/br>盛明陽的臉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他皺著眉,良久才接話道:“然后呢?”“你今早打電話給我的時候,我在他那里?!笔⑼nD了一會兒,坦然地說:“我還是喜歡他,還是打算跟他在一起?!?/br>盛明陽擱在桌上的手指抽動了一下。某一瞬間,他想,如果不是在這樣的餐廳就好了,如果周圍沒有這么多人……但緊接著他又意識到,那又能怎樣呢?盛望再也不是那個他一拽就走的少年了。再然后,另一種認知漲潮似的從底下翻涌上來。他終于知道為什么盛望接電話的一瞬間是帶著笑的,也終于知道為什么巖石開始松動了。很荒謬,他作為父親,一邊在忐忑期待著這一天,一邊又想把這些摁回去。他想要結果,不想要那個原因。但這并不由他說了算,他只能選擇全盤接受,或者粉碎徹底。盛明陽盯著桌面上的某一點出神許久,深深吸了一口氣,這才抬眼道:“如果我還是以前那個態度呢?!?/br>“很正常?!笔⑼f,“你如果說換就換我反而比較意外。但是我想說的跟以前不一樣了?!?/br>“你那時候說,讓我告訴所有人我喜歡男的,看別人什么反應?!笔⑼軠\地笑了一下,說:“你這幾年不在這邊,可能不知道。我跟很多人說過了,只要有人問,我就敢說。結論挺奇怪的,沒有一個人指著我說你是不是瘋了?!?/br>盛明陽忍不住道:“那些都是外人,外人當然不管你!”“所以外人都不在意,家里人擔心的是什么呢?擔心我被人說荒唐、變態?這個邏輯很奇怪啊不覺得么?”盛望收了笑,有點無奈地說,“爸,除了你,我真的再沒聽人這樣跟我說過了?!?/br>盛明陽瞬間沉默下來。許久過后,他握著杯子沉聲道:“那是當面,你怎么知道人家背地里不說?”“大街上的人那么多,每天背地里說的話數都數不清。這個人圓滑、那個人木訥、這個人太高、那個人太矮,這個人厲害金光閃閃,那個人廢物一無是處,就是背地里說我喜歡男的,跟我剛剛那些話有什么不同么?誰不被說?”盛明陽沒了話音。盛望看著他,又說:“那時候你還問我,如果不覺得荒唐,為什么會難過。還能為什么呢,爸?”盛明陽當然清楚是為什么,只是在質問的時候偷換了概念。他對江添說過“盛望心軟”,又怎么可能不知道他兒子為什么難過。這個世界就像一個巨大的輪回。為了讓他高興,盛望這幾年再沒高興過?,F在卻輪到他小心翼翼,只想換盛望笑一下了。盛望說:“我現在敢去公墓了,也敢跟我媽說我喜歡江添,我想跟他在一起。我覺得我媽應該不會罵我,可能還會跟我說新年快樂?!?/br>他默然良久,抬眼對盛明陽說:“你會跟我說這句話么?”有那么一瞬間,盛明陽幾乎要開口了。但也許是沉默太久,口舌生了銹,他心里酸澀一片,卻怎么也說不出那四個字。盛望也沒有逼迫,他有著成年人的體面和圓融,又跟少年時候一樣心軟。他們近乎沉默地吃完了這頓飯,盛望本想開車送他回去,盛明陽卻說雪天路滑,讓他不用來回折騰。可能父子就是這樣,想聽的話打死說不出口,無用的嘮叨又總是一堆。最后還是盛望替他叫了一輛專車。盛明陽上車的時候,盛望站在車窗外替他扶著門,臨行前對他說:“爸,新年快樂?!?/br>這話扎得他心里一陣密密麻麻的難受。盛望在店前澄黃的光下站了一會兒,直到那輛車沒入長街連成線的尾燈流中。雪停了一個下午,這會兒又漫天遍野地下了起來。盛望拉高了圍巾,正要往停車場走,卻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撐著傘從天橋上下來。那人和少年時候一樣,喜歡敞著前襟,在北方的夜里顯得高瘦又冷清。他的大衣衣擺被風吹攪得翻飛起來,雪沫打在上面,洇出星星點點的濕痕。他順著臺階走到店門前,掃掉前襟的雪沖盛望說:“又不打傘,淋得爽么?”盛望僵了一晚上的眉眼終于舒展開來。他晃了晃手里的鑰匙說:“我開車了?!?/br>“你怎么過來了?”盛望跟他并肩往車那邊走。江添指了指對面的商業區:“剛好在那邊吃飯,看到你說洋房火鍋就過來了?!?/br>“幸虧我站了一會兒,不然你要追著我車屁股跑么?”盛望說。“我瘋了么雪天追車?!苯聿幌滩坏卣f。“顯得感情比較深?!?/br>“算了吧?!?/br>盛望閑著的那只手默默伸出一根中指,還沒抻直,又被他哥精準地摁了回去。“工作聊得怎么樣?”江添問。盛望坐進駕駛座,悶頭系著安全帶。他發動了車子,掃開擋風玻璃上薄薄的雪層,匯入大街的車流中才開口道:“其實不是工作,我爸找我吃飯,我順便跟他又出了一次柜?!?/br>江添對于“盛明陽單獨找盛望”幾乎有心理陰影,一聽這話當即皺著眉看過來。盛望心說要不然我先踩油門再開口呢,他騰了一只手擋了一下江添的眼睛,說:“我開車呢,雪天容易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