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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添皺著眉疑惑不解,但手還是伸進了褲子口袋,略帶遲疑地掏出手機。他劃了一下屏幕,界面跳轉成了照相機。鏡頭里,盛望站在路燈下,影子被光拉得很長。他用腳尖踢了踢凹凸不平的地面,說:“這破路坑坑洼洼的,但我剛剛走得很直,你看見沒?”可能是感冒特有的沙啞鼻音太能騙人,江添頂著一張“我并不想搭理你”的冷臉,默然片刻說:“看見了?!?/br>說完他回頭確認了一下——謝天謝地,送他們回來的司機早已離開沒了蹤影,整條弄堂就他和盛望兩個,這傻x對話沒被別人聽見。“光看見有什么用?!鳖I導又發話了,“拍下來?!?/br>“……”江添默然無語地看了他好半晌,拇指撥了一下照相模式,嗓音輕低地說:“我信了你是真醉了?!?/br>弄堂口到盛家祖宅距離不過三百米,他們走了20分鐘,某人往返了三次,江添半輩子的耐心都搭在這里了。他們進院子的動靜有點大,屋里的人應該聽見了。很快大門打開,江鷗披著一件針織衫從門里探出身:“總算回來了,怎么兩個人都這么晚,我還以為——你舉著手機干什么?”“誰知道呢?!苯淼统傲艘痪?,把手機收回了褲兜。他應邀跟拍了全程,這會兒多了一人,他實在丟不起這個臉。“趕緊進來吧,你們怎么會一起回來?我聽小陳說小望跟同學聚餐去了?!苯t側身讓開路,江添和盛望一前一后進了門。盡管盛望一舉一動都很穩當,除了蹲下換鞋的時候晃了一下,基本看不出大問題。但江鷗還是第一時間聞出了不對勁,她扭頭瞪著江添低聲問:“你帶他喝酒了?”“可能嗎?”江添說。“也是?!苯t對自己兒子再了解不過,那種聚餐他連露面都不一定,怎么可能帶著盛望在那兒拼酒,“他自己喝的?”“嗯?!?/br>盛望蹲著解鞋帶,他手指干凈白瘦,看不出醉鬼的笨拙,只顯得過于慢條斯理。裝了藥的塑料袋擱在他腳邊,江添彎腰要去拿,卻被他眼疾手快捂住了。“我拿點東西?!苯碚f。盛望抬起頭看他??赡苁蔷嚯x太近的緣故,他只掃了一眼便垂了眸,“噢”了一聲,手讓開一半。江添從袋子里翻出兩只墨綠色的小圓罐,直起身遞給江鷗。之前燙傷的時候,孫阿姨給她抹的就是這個,她印象深刻,一眼就認了出來。她盯著小圓罐看了好一會兒,抬頭溫聲說:“特地買的?”江添扶著門框換鞋,頭也不抬地說:“順路?!?/br>“嘴硬?!苯t咕噥了一句,又一臉發愁地看向盛望:“說到藥,早上出門我就說他肯定感冒了,你聽聽他這鼻音。我找了藥呢,但他喝這么多酒,也不能現在吃啊?!?/br>“算了吧?!苯砥沉艘谎凼⑼?,說:“酒醒了再說?!?/br>盛望趿拉著拖鞋站起來,還不忘把袋子拿上。江鷗看到袋子上附中校醫院的名字,有些訝異地問江添:“你給他買的?”“他自己買的?!?/br>江添提了提書包帶子,抬腳就要往樓上去。“誒?別跑啊?!苯t沒跟他細究,只拽住他說:“把小望帶去沙發上坐一會兒,我去沖杯蜂蜜水?!?/br>廚房里的東西都是孫阿姨擺的,江鷗剛來沒多久,還不太習慣。她下意識拉開最左邊的柜門,伸手要去拿蜂蜜瓶,卻發現這個柜子里放的是閑置的電磁爐和鍋。她震愣片刻,在柜前站呆站了好一會兒。她其實能理解江添的種種不適應,因為就連她自己都還沒能完全適應這里。她15歲遇見季寰宇,18歲跟他在一起,22歲結婚,34歲離婚,然后又過6年才搬離那個住了很久的地方。那么多年的生活習慣怎么可能說改就改。但她其實又很幸運,離婚只是因為觀念不合,不至于傷筋動骨。江添穩重得幾乎不用人cao一點心,盛明陽對她尊重有加,就連季寰宇也依然在盡他作為生父應盡的義務。至少這40年她沒有白活。江鷗在廚房找了一圈,這才想起來孫阿姨提過一句,蜂蜜她放在冰箱頂上了。廚房里有晾著的水,她設定過溫度,一直保持在40℃,原本是留給盛望吃藥用的。她沖了一杯,抽了根長柄匙一邊攪拌一邊朝客廳走。客廳頂燈沒開,只有沙發邊的落地燈亮著,暖光灑了一圈,那兩個男生就坐在燈下。江添曲著長腿,膝蓋遠高過沙發和茶幾。他躬身從腿邊的書包里抽出一本書,百無聊賴地翻著,寬大的校服前襟耷拉下來,露出里面的T恤。盛望就坐在旁邊,隔著半個人的距離,說遠不遠說近也不近。他盤著腿,膝蓋上放著隨手拿來的抱枕,一手壓在抱枕上支著頭,另一只手無聊地揪著抱枕一角。他看著廚房和陽臺交界的某處虛空,正發著呆。自打他們搬進來,盛望第一次在人前這么放松。江鷗很有自知之明,她知道這種放松絕不會是因為自己,更像是一種下意識的習慣——盛望習慣于這樣盤腿坐在沙發一角,長久地等著什么人。江鷗腳步頓了一下,忽然不知道自己該不該走過去了。還是江添余光瞥到她,抬起了頭。他垂下拿書的手,問道:“好了?”“嗯?!苯t這才又抬起腳,攪著蜂蜜水走過去。長柄匙磕在玻璃杯璧上,發出叮當輕響。盛望終于從長久的呆坐中回過神來,他轉過臉來的一瞬間,眼底是紅的。就連江添都有些錯愕。“小望?”江鷗輕聲叫了一句。盛望匆匆垂下眼。他穿上拖鞋,拎著書包和那袋藥咕咕噥噥地說:“我很困,先上去了?!?/br>“誒?”江鷗還沒來得及說什么,他就已經上了樓梯,腳步聲忽輕忽重延伸進房間里,接著門鎖咔噠一響,沒了動靜。江鷗端著杯子,片刻之后嘆了口氣:“估計想mama了吧?!?/br>又過了一會兒,江添才從樓梯那邊收回目光,他嘴唇動了一下,卻沒什么也沒說。“但是蜂蜜水還是要喝的呀,不解酒明早起來有他難受的?!苯t嘀咕著,“要不我給他拿上去吧?!?/br>但她又有些遲疑。這個年紀的男生格外在意自我空間,總試著把自己和長輩分割開。門不能隨意進,東西不能隨便碰,樓上樓下是兩個獨立的世界。她正發著愁,手里的杯子就被人拿走了。江添端著玻璃杯,把書包挎在肩上:“我給他,你去睡覺?!?/br>*盛望換了個地方盤著。他坐在床上,盯著敞開的書包和裝藥的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