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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長驅直入,今天竟然有不開眼的想要來攔他馬頭,被隨行衛士喝了一聲才訕訕讓開。他是有特旨可以宮中馳馬的,一路奔到殿前翻身下馬,就看到昭信門前停了數匹良駒,門口侍衛赫然加了一倍,人人臉上都繃得如同數九寒冬。大步入殿,殿中已經有七八名臣子聚在御前,看那樣子,在他進來之前正吵得熱火朝天。凌玉城看也不看,徑直上前,向元紹躬身行禮:“陛下?!?/br>“看看這個?!?/br>元紹不等他彎下腰去就抬手虛扶,隨即把一張薄箋遞了過來。紙上消息只有寥寥幾行,平時只需掃上一眼就可以了然于心的字數,凌玉城卻足足看了有半盞茶的工夫。“你怎么看?”“若消息屬實,陛下應當即刻召見大虞使臣,嚴詞斥責?!?/br>“朕問的不是這個?!?/br>“寧南倉被焚,周邊糧倉也可能有危險。請陛下派出使者,一則下令警戒,二則徹查存糧情況?!?/br>“朕也沒有問你這個!”他兩人一問一答,兩廂站立的臣子們早就心急如焚。雄武將軍夷離術幾次想要插話,都被雷勇瞪了回去——夷離術出身寒微,原本是草原上放牧的奴隸,因為打仗拼命才被元紹屢屢提拔,積功升到雄武衛最高長官,一向視同是奴隸出身的雷勇為最高榜樣。他不說話,別人卻忍不住了,一個六十余歲的老臣咳嗽一聲,揚聲道:“陛下,軍情緊急,還請陛下早作決斷?!?/br>這位須發皆白的老臣是北涼世宗皇后的兄長宗讓,元紹的嫡親舅父,論起來是當今外戚當中的頭一號人物,位尊望重,執掌驃騎衛逾三十年,五年前剛剛轉任左柱國,把驃騎將軍的位置交卸給自己長子。在場臣子人人是他晚輩,他發一句話,就是元紹也得買幾分面子,當下向他點了點頭,繼續問凌玉城:“你需要什么?”“請陛下容臣大虞一年來的軍報,以及朝中升遷調轉諜報;詢問虎賁衛使者,然后再上奏陛下?!?/br>一句話出口,哪怕以宗讓的城府也禁不住掀了掀白眉。并排站著的雷勇和哥舒夜相顧一眼,強忍著沒有說話,興武將軍沈世德默默低頭。然而脾氣最暴躁的夷離術卻忍不住了,一仰頭,沖口而出:“那得看到什么時候?耽誤事兒么!”凌玉城瞥了他一眼,并不說話,自顧自地低下頭去琢磨輿圖。微微發黃的絹布上墨跡縱橫,山脈河流、城池關隘一一呈現,他在太學院東閣讀書的時候曾經看過幾乎一模一樣的輿圖,先生指著圖面講述往事,話語中的沉痛至今記憶猶新——當年大虞君臣在兵鋒之下倉皇南渡,有大臣拼死抱出了兵部職方司存檔的文卷,身為主君卻只顧財貨美人,車轍之下珠玉歷歷,南渡中一時絕糧。指尖在輿圖上方半寸徐徐描摹,當年宗廟牌位都不能顧,更不用說地籍圖文、賦役清冊,不知有多少落到了西燕手中,輾轉又入北涼??催@絹布的色澤,應當是后來重又照著復寫過,雖然因應布防的改變有所增刪添減,當年圖上的幾處錯誤,還可以一眼看得分明。就是他到了元紹身邊后,憑記憶默畫下來的北疆全圖,以及對面北涼大營的布防圖,都比這詳盡完備一些。北涼……到底是逐水草而居的游牧部族出身,這測繪山河地理的本領,比起文華鼎盛的南朝,終究差了不止一籌。然而,那又有什么用?,F在大虞的主君,比起當年又能好上多少?這樣想著心底隱隱作痛,周圍的議論和爭辯一句一句傳來,竟然提不起精神去回應。再回過神的時候,就看見一干軍國重臣爭得面紅耳赤,有幾個人聲音越來越大,手指幾乎要戳到他臉上:“就是,以前沒他又不是不打仗了……”“南人果然靠不住……”“敵人都打到家門口了還在磨磨蹭蹭,不就是照樣打回去么,商量什么商量!”“就不該叫他來,誰知道心里還想著誰家呢……”北涼還真是禮節疏略,當著皇帝御前都可以吵成這樣。拉回有些飄忽的思緒,凌玉城正色轉向元紹,微微俯首:“陛下,僅就寧南倉被焚一事而言,敵軍的動向至少有五種可能——請陛下派人,去臣那里取一些卷宗過來,容臣向陛下詳細稟告?!?/br>“來人!”執戟衛士應聲閃出,元紹看向凌玉城,只見他微微搖頭:“還請陛下讓他們兩人同行?!?/br>“……好吧?!痹B隨意揮手,另一個衛士應聲上前行禮,凌玉城點點頭,順手解下腰間一塊銅牌遞過:“傳令給我的親衛,讓他們開方略庫,取甲寅、甲戌、丙辰、庚午四卷。你們跟進去看著,不必開封,即刻送來?!?/br>元紹處理日常事務、召見親信大臣的昭信殿,和凌玉城辦公用的謹身堂只隔了百十步遠,兩個衛士不消多久便去而復返,一人捧了厚厚兩個紙袋。凌玉城驗過上面漆封完好,仔細拆開遞過,元紹接過一卷一目十行看過,順手遞給邊上的雷勇,示意依次傳閱,自己一份份看了下去,越看越是臉色凝重。“這東西還有誰看過?”“臣當年擬定方略后,放在劍門關軍府,后來臣下獄,應當是被全數抄沒入官?,F在這一份是臣憑著記憶默下來的,寫完立刻封藏,除了臣沒有任何人看過?!笨戳丝丛B的臉色,小心翼翼加了一句:“當年鎮撫北疆大營,抄沒一切文籍書信的——是端王?!?/br>是別人也就算了,端王對凌玉城知之甚深,他留下的東西一定會好好保存。元紹第一次覺得人太能干了也是麻煩:你說你沒事做這么多方略做什么?以后接任的將領哪怕自己不動腦子,光抄你擬定的方略,也夠他打一場漂亮仗了。四個厚厚卷宗如同一大瓢飄著冰塊的冷水當頭澆下,立刻把吵到就要沸騰的昭信殿砸得冰涼。凌玉城和元紹并肩而立,看著那一疊疊紙張在眾人當中傳遞,看著那些跳得高叫得響的家伙翻著翻著緊皺眉頭,聲音有些惘然:“臣當年集合部下將領擬定諸多方略,一半是為將來進兵做準備,一半倒是沒事出個題目給他們做做,讓那幫家伙多動動腦子。開始遞上來的簡直不成個東西——集合眾人之智,去蕪存菁反復推演,才得了這些——”過程中廢掉的計劃何止數十百份,他看著麾下的將領一步一個腳印成長,從只懂得亂沖亂打的愣頭青,變成胸藏錦繡的沉穩智將——當然,有些人是怎么抽也抽不會的——雖說本朝將從中御,指定方略、草擬計劃應該是兵部乃至職方司的職權范圍,他為此受過不止一次彈劾,但回頭看來,若非這些年孜孜不倦的研習推演,他也走不到執掌北疆的地步。“就這些?”“提到拔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