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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兩年前,常伯寧是看不懂封如故此舉深意的。但現在,常伯寧看得很明白,明白得痛徹心扉,他想要重新做回糊涂的常伯寧。……如故,要徹底和風陵撇清關系。補魂一事,如故這般聰明,或許……早就知道了。他自殺,是他不愿自己用魂魄來補他殘破的魂魄。他當眾自殺,是要給眾家道門一個交代,換取眾道門不敢在短時間內再為難風陵。他知道自己會一路追查下去。他知道自己有多么在意他,所以,世人會將他的執著看在眼里,相信他常伯寧所查到的,一定會是真相。而如故也是相信著他的,相信真相最后一定會被最愛他的師兄親手查出。就像現在,常伯寧帶著眾人來到此處,親手揭穿了封如故不世門之主的身份。而如故公然回到不世門,是要證明,欺騙世人的,甚至連師門、連師兄一起欺瞞的,是他封如故。有了過去兩年,自己的瘋狂追查做鋪墊,世人只敢斥責風陵管教不嚴,而再不可能斥責風陵有意包庇。他燒盡了“靜水流深”,又帶走了隨葬的“明日”、“今朝”,帶走了自己為他準備的青竹煙管,斬斷了與風陵的最后一絲聯系。封如故讀懂了常伯寧的眼神。他輕咬煙管,側對了常伯寧,聲音戲謔依舊,雙目里的光卻難掩一點哀傷惋惜:“……師兄,我愿你一生天真呢?!?/br>第129章十年一局身墜“遺世”魔窟前,封如故從未想過,他今后的人生會是如何。因為他根本不必去想。他是天之驕子,華蓮重葩,天生屬于長天大河,垂虹星斗。他那時太過年少,意氣昂揚,以為自己保護得了所有人。而當丁酉率部襲來、炸開林雪競容留他們的小院,荊三釵被炸至重傷,倒在他懷中時,封如故在一瞬之間,動搖了對自己的認知。好在,封如故從不沉溺在多余的情感當中。他馬上想到,林雪競剛才轉去了后院。彼時,封如故不知林雪競究竟是丁酉的內應,還是和他們一道遭到了丁酉的伏擊。若是前者,封如故必須殺了他。因為他知曉了太多他們的秘密。若是后者,封如故亦需為了收留之恩,救他于危難。他封如故,生平從不欠情。然而,當砍殺了一名魔修,闖入后院中時,封如故停住了腳步。一名穿著林雪競鵝黃衣衫的人,面朝下倒在洪波似的火海中。他清雅的面龐,被橙紅烈火吞噬焚盡。而被林雪競隨身攜帶的試情玉,在巨大的爆·炸作用下,被氣浪從他腰間扯落,滾在了距離封如故不遠處的地上。封如故被撲面的熱氣烤得面皮發緊發澀。他一腳踢開焚燒著林雪競的幾段木頭,沖到他身側:“林雪競!”林雪競靜靜倒臥在地,鵝黃衣袂被火舌舔起,飄飄欲向天際,但很快,潑灑的火焰將那一段衣袂拉回,在濫舞的狂火中化作一段焦炭。封如故蹲下身來,去摸他的胸骨。在該生有骨頭的地方,他只摸到了一團軟綿。——在靈力爆散開來的第一個瞬間,林雪競便正面承受了所有威力,胸骨被炸作無數骨片,楔入了他的心臟。那樣一個海闊天空、放眼人間,笑談“聞名天下”的人,就這樣悄無聲息地死在了自家的后院中。刻不容緩,他無暇為林雪競善后了。在火勢蔓延開來前,他背著重傷昏迷的荊三釵,自后院騰騰的煙塵中沖出。在最后一刻,他回首望去。隔卻朦朧的火霧,封如故見到,他整個人被肆虐的火龍吞噬殆盡。同樣是一個自矜才能、心比天高之人,卻死得無人知曉。在前院組織道友疏散的韓兢見他安然歸來,松了一口氣,問他:“林雪競人呢?”封如故低頭撕下前襟,把昏迷的荊三釵固定在韓兢后背上,借此有意避開了韓兢的視線,短促道:“沒找到?!?/br>此時,他不愿說命如草芥,不愿說那人在“火里燒著呢”,他寧愿相信那是林雪競使出的金蟬脫殼之術。同為驕傲之人,封如故與林雪競奇妙地產生了一絲共情,以至于他不愿相信,林雪競會死。……人不該就這樣輕易地死去。他不會再讓身邊的任何一個人就這樣輕易死去。至少在那一刻,封如故騙了自己。而人的奇妙,在于欺人時,難免自欺。想著想著,封如故當真開始懷疑起了自己當時在林雪競后院中所見的一切。林雪競,或許當真沒死?那消失于火中的,或許是一個替身,亦或是他的幻想?封如故始終不信,林雪競會是丁酉派來賺他們性命的臥底。因為那樣聰明的一個人,沒有做臥底把自己臥死的道理。后來,韓兢消失,三釵重傷,他沒有訴說心事的對象,索性不再提起此事。唯有一點隱隱約約的念頭,和那塊在他記憶中掉落了的試情玉,在反復提醒他,面對現實。后來,在丁酉的牢獄中,已懷死志的荊三釵突然問起了封如故,林雪競是否是內jian。封如故也想知道這個問題。所以,他在半夜三更喚來了丁酉。丁酉送來了答案。林雪競不是內jian,同時,魔道也沒能找到這個jian細。是啊,因為他在火中,化作一具面目難辨的焦炭了。彼時,封如故身陷無間地獄,銳氣被每日挫磨,卻是越磋磨,卻清醒。聽到丁酉的答案,他眼前再現了那一抹被火焚盡的鵝黃衣衫。封如故不再自欺。他開始承認,這世上確有人力不可抗之事。譬如天命。但封如故從不打算認命。天只可奪我命。但天亦不可逼我認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