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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來只粉飾表面上的和平,實際矛盾已久,彼此防備。或許,他們都在等待這么一場風波。羅浮春愣愣的,一時難以反應過來。羅浮春的成長環境與桑落久截然不同。他出身的道門風清氣正,自小受到的是匡扶仙道、救世濟民的教育,正統風陵中也是氛圍輕松,友善至極,羅浮春從未見過道門之間這種近乎于撕破面皮的對峙和攻訐。短短十幾日里,他見識了私藏魔道的道門、凡心動搖的神明、各懷心思的三家。死去的道士們,真的有人關心嗎?如今的道門,真如此亂象頻生嗎?那他家里、風陵,還有其他道門,是不是也有他未曾觸及過的陰影?他張張嘴巴,對著封如故無助道:“師父……”接下來的話他沒說出口,也沒來得及說出口。封如故按住他的腦袋,將他單手摁在了懷里。比封如故個頭略高的羅浮春滿心茫然,像是一匹溫馴的大犬,窩在封如故懷里,由他安撫地拍打著后背。待他漸漸反應過來師父在做些什么時,他聽到封如故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一如既往的慵懶隨意、漫不經心。聽他的聲音,他對此事沒有任何憤怒,甚至有點司空見慣后的不在乎。封如故說:“首先,這種事情不是你難受,它就不存在了;其次,這正是黑衣人要你看見的東西。你若是覺得眼前看到的便是道門現狀的全部……”他低頭看向羅浮春,輕聲一笑:“那就抬頭看看我啊?!?/br>羅浮春一時連呼吸都忘了,傻乎乎地盯著封如故看。封如故倒是灑脫,拿另一手的指背輕巧地一敲他的腦門:“緩過來了?那就去你師弟家喝茶去?!?/br>直到封如故負手離開,羅浮春才后知后覺地激動起來。——師師師父抱他了!這是他入門以來師父待他最親昵溫柔的一次!他傻笑兩聲,摸摸后腦,心里是說不出的歡欣。如一看他一眼,沒說什么,轉身走了。海凈在一旁吃吃地笑。正在感動中難以自拔的羅浮春察覺有點不對,問海凈:“你笑什么?”海凈不敢打誑語,笑道:“方才……云中君在你后背擦手?!?/br>一旁的桑落久也笑出了聲來,替羅浮春拍打后背沾上的瓜子碎殼。羅浮春:“……”他懷疑封如故做出那些動作,最終的目的就是方便在他身上擦手。……飛花門對封如故盛情款待,花若鴻在席間極盡熱絡,像是一只花蝴蝶,敬酒奉酒,好不恭敬。桑落久眼觀鼻,鼻觀心,坐在花若鴻身側,溫和馴從。一名十一二歲的孩童坐在花若鴻的另一邊身側,卻越過花若鴻,旁若無人地替桑落久夾菜,笑語溫聲,一口一個“大哥”,投向他的目光謹慎而滿懷仰慕。這想必就是他的那位霜兒小弟了。相比之下,另一側的花別風滿臉郁色,視線根本不愿停留在桑落久身上,將滿杯酒一飲而盡。“師弟?!绷_浮春悄悄傳音道,“你那二弟怎么這樣恨你?”桑落久雖是私生子,卻也是好人家的女兒生的,身份清白。他二弟幼時不懂事、厭憎他便罷了,現在見了大哥,怎么還是臉不是臉鼻子不是鼻子的?即使是用傳音入秘之法,桑落久仍不忘敬語:“回師兄,飛花門以血脈傳宗,有一條不成文的規矩:唯有長子才是繼承飛花門衣缽的正統之人?!?/br>——以前,飛花門不知道桑落久的存在,花別風自然是家中長子,受盡榮寵,自小就自認是飛花門的正統繼承人。但桑落久的到來,把這一切變成了一筆糊涂賬。桑落久是長兄,又是私生子,身雖正,位卻不正,究竟該如何算?一時間,就連弟子都在議論,花別風到底還能不能繼承飛花門,昔日與他玩得好的幾名內家弟子,與他的關系也淡了許多。花別風哪里受得了此等折辱,便處處為難桑落久,還有他那沒眼色的、不認親兄的三弟,到頭來反把他自己的聲名作得一塌糊涂,等他察覺到時,就連母親也批評起他的刻薄寡恩來。繼承人之實不存,名也受損,這叫花別風如何不恨?羅浮春雖然從未聽桑落久說過家事,單憑他今日的見聞,以及桑落久的只言片語,就猜到他在家中過得有多難,心里疼惜不已,一時情難自已,伸手握住了桑落久的手,用力握了握。桑落久被握得一怔,分了一點眼神給他家傻師兄,目光真正地柔和了一瞬。那邊廂,花若鴻已是酒酣耳熱,殷殷垂詢:“犬子忝居云中君弟子之位,沒給云中君添過麻煩吧?”封如故平平淡淡地點評:“落久是個好孩子?!?/br>花若鴻還等著更多的夸贊,沒想到封如故只說了這一句話,便把話題引向了別處:“那小道士的尸首還在劍川中嗎?”花若鴻有些失望,他并不想對著一桌子玉盤珍饈談論一個死人,但封如故這樣問了,他只能如實答道:“那位道友乃霞飛門門下弟子,身上還穿著霞飛門弟子的衣物。發現后,我們立即去信,霞飛門門主親自前來,領了尸首回去安葬?!?/br>“何時發現尸首的?何人發現?”“是在一月多前。說來慚愧,是飛花門的兩名弟子發現的。他們年紀尚小,心性不定,二人逃了早課,去后山玩耍捉鳥,就在山坳處發現了尸首。尸首頭南腳北,一刀斷喉……這些事情,霞飛門門主來時,我已說過一遍,云中君若是還有旁的話想問,我傳話叫那兩名弟子候著,飯后您再問?!?/br>封如故點頭應下,又問:“何時封川的?”花若鴻答:“發現尸首后,我們立即封川,清點各家弟子,看是否有缺漏。若是有誰不在川中,那便是嫌疑重大之人?!?/br>封如故問:“不會太武斷嗎?”花若鴻答:“云中君容稟,劍川地處險要,下級弟子出川極難,上級弟子出川,也得拿了令牌,說明去向,才能出去。所以出川弟子本就少,而在此時無端消失的弟子,說一句‘嫌疑重大’,不為過吧?!?/br>